几人一同至景和宫出来,谢惊枝想到上回在宣政殿内论及西南盐道的冗官之祸,自己已然故意拦了一回,也不知那时谢为准有没有领会到自己提点他不要参与其中的意思。
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多言一番,却不想他却先开了口。
“小五。”
尚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谢惊枝无意识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听见谢为准道:“过几日的花灯节,一道去吗?”
眼前倏而浮现过枯叶时节长秋宫殿前的场景,谢惊枝一怔,那时她说想和皇兄一道去宫外过花灯节,不过无心之言。
迟迟未等到谢惊枝的回答,谢为准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花灯节,不是早便说好了,小五还想去吗?”
没有说好。
那次两人谈话被宁铎打断,谢为准没有来得及答应。
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沉默良久,谢惊枝终是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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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漪殿后,谢惊枝先是去了一趟偏殿。
毫无意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身影,谢惊枝顾自坐到了那人对面,将一封信搁在了桌案上。
“我还以为,殿下前来,是想询问我近日行踪。”芜愿眼神未在那封信上驻足一下,只淡淡开口。
目光浅浅掠过那双无一丝波澜的眼睛,谢惊枝突然就笑了一下。
“芜姑娘就不曾想过,我来,说不定只是想跟芜姑娘道声新年顺遂。”
说话间,谢惊枝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了芜澈将这封信递给自己时的忸怩神态。
平日说话行事皆随心随性的人难得安静斟酌良久,将信拿出来时所言却依旧是一句,若她不愿意,便算了。
她原是无暇也无心顾及一个成日瞎乐呵的二傻子突然正经起来的缘由,也没有任何多余与不该有的好奇心,去探究芜澈与芜愿之间的旧事。
而今多走一趟,管这一桩闲事,无非是自己的确欠了芜澈的人情。
自打她向芜澈询问过何观的事,又知晓了芜愿与真正将易容术传给何观之人的关系,她便确定了,无论是当年自己遇见芜愿,还是后来芜愿答应助她,都是芜愿有意为之。
也不怪芜愿这般询问,只是她这么久以来都不曾找过她一次,也丝毫没有要挑明的意思,难免会让人心生疑虑。
谢惊枝轻勾了勾唇角,想起方才景和宫外谢尧的话。
她应下了谢为准,谢尧问她,妉妉明明很开心,为何又要露出这般难过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当时瞬间便隐去了所有思绪,现在却又翻涌上来。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是出于一个连她自己都下意识避过的理由。
无论是谢为准还是谢忱,即便是裴翊,她没有什么真正称得上亲近的人,经年相伴,哪怕算不上亲人和朋友,终究也是有一份情谊。
那道名为疑心的裂隙存在得分明,她却视而不见,迟迟不忍打破虚假的宁静,粉饰太平。
她终究不是谢尧,她始终会在意那些微不足道的羁绊,她会犹豫,会心软。
谢惊枝不得不承认,这种感情,对她身侧所有亲近之人皆是如此,哪怕是谢尧。
否则她绝不会道清那些袒露之言,也绝不会端着试探之心说明自己的身世。
不合时宜的,谢惊枝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上一世她最后之所以会那么狼狈,大概便是因为她压根儿便摆脱不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因为直到最后,她依旧记得。
那些或多或少带着目的靠近她的人,也曾以诚挚待她,她亦回馈过一片真心。
第79章 烟火这个夜晚的一切,不过都是这个小……
沉寂无言在殿内蔓延开来,谢惊枝突然便失了所有兴致,率先移开了目光。
外间纷扬的硕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厚重的浓云散开,露出碧空一角。日光落在覆雪上映出碎金色,直照得人刺眼。谢惊枝恍然忆起,上一世芜愿离开时,好像也是这般光景。
当初芜愿肯留在宫中,原便是为了还她暗巷相救的恩情,经年过去,早已是两不相欠。谢惊枝从未询问过芜愿的私事,只知她来上京亦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芜愿提出要走,她也并未拦她。
深宫寂寥,难得有人能伴上数载,余下遥遥,无需过多苛求。
窗牖外的光亮实在灼人,谢惊枝敛了敛眸,静待着眼中的那阵涩意褪去。而今她清楚芜愿目的是为自己,可她也记得,上一世直到芜愿离开,她亦从未身陷过任何险境。
“芜姑娘来后,时间像是过得愈发快了,转眼竟又是一年。”谢惊枝轻弯了弯唇,视线落回殿内时到底携了丝感概,“新岁已至,还望芜姑娘能得偿所愿,万事顺意。”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她方才所言非虚,她的的确确是来和她说新年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