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今日卫大人愿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我都会将魏营造师尸骨的消息告诉卫大人。”面上的笑意被悉数敛去,谢惊枝缓了丝声音,眸色认真,“但,这个答案,真的对我很重要。”
外间的凛风将半敞的窗牖刮得吱呀作响,谢惊枝有一瞬间好似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一瞬不瞬地凝着谢惊枝,卫胥终归是轻叹了一声:“若殿下能信得过微臣,可否先将父亲现在何处先告知于我?”
谢惊枝没有犹豫,将长定殿内其中一具白骨的状况如实告诉了卫胥。
在卫胥哑然的目光中,谢惊枝平静道:“我查过宫内历年营造师的记录,十五年前魏营造师由邵令谦引入宫时,记录在案的名册上有特别提及过,魏营造师右脚比左脚稍短半尺,而左手小指断了半截。”
“而且,魏营造师左手小指的断面并不寻常。”谢惊枝意味深长道,“我猜,其中缘由,卫大人应再清楚不过。”
良久,卫胥苦笑着道:“我确实清楚。刑
部的人对木工并不熟悉,但若是换成有经验的木工老师傅,应该一眼便能看出那断面是如何造成的。”
谢惊枝愣了愣,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而后她与卫胥两人竟同时出声。
“木工框锯。”
这下倒是轮到卫胥惊讶了:“殿下竟也知晓这种工具?”
“幼时偏爱看些杂书。”谢惊枝简单带过了这个话题,随口道,“所以,魏营造师是如何为框锯所伤的?”
“是因为我。我幼时顽劣,撞翻了他的工具,他是为了救我。”卫胥声音平静,甚至罕见得带上了一丝温柔。
“他一直想让我成为那样的人。我大概总是在让他失望,就像找了他那么多年,却也没有找到一样。”
谢惊枝张了张嘴,却发现经年已过,一切安慰都不过是徒劳罢了。好在卫胥看上去也并不需要这种安慰。
“殿下,我尚有一个疑问。”
“卫大人不妨直言。”谢惊枝扬了扬眉。
卫胥询问道:“长定殿内经年下来积了不少尸骨,殿下是如何注意到我父亲的?毕竟如若不是殿下后来回宫翻阅过往营造师的名册,并不会恰巧知晓我父亲的身体缺陷。”
“不是恰巧。”谢惊枝轻摇了摇头,看到卫胥眼底难得划过一闪而过的茫然,轻弯了弯唇,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恰巧。”
“那是什么?”
谢惊枝眸光清亮,笑容奕奕:“是因为‘等待’。”
“他里给你的那封信,他说他会留下破绽,等待人去发现。”谢惊枝对上卫胥怔忪的神情,眸底浮起细碎的笑意,“他没有在等其他人,他只是在等你而已。”
“所以,卫大人。”谢惊枝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我想,无论如何,你的父亲都不会对你失望的。”
而还有一个原因,她无法告诉卫胥。那就是那夜在长定殿内,她在幻境中所见到的,那些人死前的场景。
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一直到死,都在望着长定殿门的方向。她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以为他只是不幸被掩埋于长定殿内的普通人中的一个。
直到她再度回忆起那个人的表情,那个早已死去的人逐渐与眼前的这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聚满了同样的认真与坚持。
视线迟迟没有从谢惊枝脸上移开,卫胥眸色微动。
立刻意识到这人又是在琢磨着找时机行礼道谢,谢惊枝急忙阻止:“道谢便不必了。只是卫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帮助你们母子假死脱身的是何人了吗?”
卫胥点点头,却并没有立刻出声,反而是拿过一旁用来炙茶的工具,竹箸轻蘸了蘸杯盏中凉透了的茶水,在桌案上书写了几个字。
在辨清那几个字的一瞬间,谢惊枝猛地抬头,一双微微瞪大的杏眸中,霎时间只剩下了不可思议。
缓和半晌,谢惊枝眸色深敛,方掩过眼底复杂翻涌的情绪,若无其事地将桌案上的水迹拭去。
第77章 新岁年末的雪下得愈发大,长定殿的案……
年末的雪下得愈发大,长定殿的案子一过,谢惊枝难得能消停几日。
除夕很快便到了,宫宴自正午开始,期间经过“转宴”,一直到晚宴结束,之后便是帝后与各宫妃嫔们一道守岁。
每每这时,都是谢惊枝最头疼的时候。
原因无他,谢为准与谢忱都已在宫外建府,每年晚宴结束之后便可以偷闲出宫,她虽然今年已过及笄,但由于她的生辰与新年极近,府邸尚未来得及置办。
如此一来,意味着她今年依旧需要跟着一众娘娘们一道守岁,还需要继续和谢执上演一出父慈女孝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