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下来,谢惊枝便确定了从一开始便察觉到的冉姝似有似无的敌意,并非是她的错觉。所以在要见宁铎时,她便多留了一道心思。
她故意将乔风仿刻的玉簪戴在发间,听见宁铎让她将玉簪取下来一观的刹那便了然,冉姝果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哪怕是冒着得罪当今右丞的风险,碎琼阁内为了试探她,也刻意走漏了风声。
这桩交易若当真是宁铎所为,那么她作为宁铎派来的人,消息走漏后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她。如若不是,有人私自借用宁铎的名义行坑蒙拐骗之事,传到宁铎那里,也足够她喝一壶的了。
单单借用名义拍下一个物件而已,念着她终究还是自己的侄女,谢惊枝心知宁铎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依照宁铎多疑的本性,绝不会容忍玉簪落于他人之手。
乔风仿刻的玉簪本就是为了让他打消疑虑,谢惊枝笃定只要让宁铎知道玉簪已经回到她的手上,届时定然不会再过多在意碎琼阁的消息。
而她之所以刻意提起自己宁家人的身份,也是想让宁铎知道,纵然真的是她做了什么,也断然不会是有害于宁家之事。
谢惊枝心知肚明,如今宁铎的势力较之于她,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他若是对她起了杀心,她连反抗的机会也不会有。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境,所以步步落子皆需谨慎,反复思虑周全。只因稍有行差踏错,她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今日说来带了些侥幸也罢,宁铎果真没有要再深究的意思。
“如此。”谢惊枝弯了弯唇,“那便先谢过舅舅了。”
面上恰到好处做出一副欣喜的神情来,谢惊枝内心连一丝波澜也无。
目的达成便是,至于宁铎之后会不会真的让人替她打造一支新簪,那都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了。
至于冉姝,谢惊枝不动声色掩过眼底一闪而过的黯色。她欠下的账,她之后自会找机会算清楚。
“五殿下。”
“嗯?”谢惊枝稍稍有一瞬间的恍然,听见宁铎唤自己的声音,迅速按捺下自己的思虑,做出乖巧听训的样子来,“舅舅。”
“五殿下年岁渐长,性子也理当有所收敛。前些日子文华殿传来五殿下考校不佳的消息,想来是一时耽于了玩乐。”宁铎声音平淡,似是不经意般提及旧事。
闻言谢惊枝眸色微动。这还是她最初打算让宁家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公主的时候,故意弄砸了一次小考。
后来重阳秋宴,谢执为了做慈父模样还刻意提起过此事,宁铎当时在场,面上神情瞧着分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眼前蓦然浮现起夏时一片滂沱大雨,谢尧立在廊庑下,漫不经心提醒自己不要骤然脱离宁家控制太过的场景。谢惊枝垂着头,唇角勾了道极小的弧度,声音却仍是沉静:“舅舅教训的是。”
不妨被提及数月之前的事,谢惊枝自然不会当作宁铎真有闲情雅致与自己攀谈学业,果不其然,在她应声过后,宁铎随之道:“行事作风上有所收敛,明面是为了避人锋芒,却并不代表己身处处皆要藏锋守拙。”
听罢谢惊枝心跳不可抑制地滞了一瞬,随之汇成了杂乱无章的鼓噪声。
一片混沌的声音之中,谢惊枝清晰辨出宁铎尚在继续的声音,素来低沉的语调染上几分意味不明。
“五殿下不日便要及笈,未来之事,五殿下还是需要早些想清楚。”
抬眸对上宁铎依然平和的一双眼睛,谢惊枝不自觉握紧身侧的双手,唇畔却弯出一抹笑意:“不知舅舅所指何事,烦请舅舅明示。”
没有急于回答谢惊枝的问题,宁铎顾自将一道折子拿出来递给谢惊枝。
定定望着宁铎手上的折子,谢惊枝迟迟没有伸手。
一切都与前世一般无二。
如出一辙的试探话术,一模一样的折子。
谢惊枝再清楚不过宁铎交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不如说,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
这是一封奏折,一封大肆做评了新法利弊的奏折。
哪怕于她来说已过经年,这封奏折上的每一个字却仍仿佛历历在目。
“五殿下。”手中之物一直没有被接过,宁铎再开口时语调已然微冷。
谢惊枝倏而回过神来,克制住想要颤抖的双手,平静接过折子展开。
一行行看过去,谢惊枝骤然抬头:“舅舅,这……”她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封奏折一般,丝毫不掩眼底的错愕。她心底了然,这封奏折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是一样的表情。
这封奏折将新法利弊毫不遮掩地评判了一番,甚至对其中的弊端着重做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