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的辗转反侧一直持续到谢执登基,坐上那个位置并没有让一切停止,帝王难测,猜忌之心较之以往更盛。
三年已过,重羽军散,谢睢在朝中再无人帮扶,恰逢边境也不再需要这样一位民心所向的将军,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一个新上任的户部侍郎,空有一腔野心与欲望,背后是扶持他上位的鼎盛世家。宁安琮深谙升迁之道,哪里会窥不出帝王的忌惮。
一个镇北王死了,换来平步青云与稳坐江山。
两全其美。
这些年来谢执任由宁安琮变本加厉,只怕也携了几分当年的缘由。
谢惊枝说不清楚自己现下到底是什么情绪。
复杂、失望,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麻木。
因为她早已看到过谢执未来的结局。
也不知临死的那一刻,他是否也曾有过恍然。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因果轮回。
“当年案卷内尚未在宁安琮身上花费笔墨,如今诸多证据已再不可查,只凭舒毓一人,真的可以让宁安琮定罪吗?”谢惊枝询问道。
谢尧轻勾了勾唇:“宁安琮曾是被父皇钦点的督工,暗示其置换建材亦有父皇的手笔,镇北王之死的隐情一旦暴露,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牵涉其中,父皇会明白的。”
言谈间无一句不是大逆不道之言,谢尧却一口一个父皇,丝毫不改面色,将尊敬有礼全了十成。
心下微妙难言,谢惊枝一时连额角都跳了跳,不知这人是怎么能将这种话与“今日吃什么”说得别无二致的。
这厢正腹诽着,房门外忽然传来轻敲声,谢惊枝下意识去看谢尧,却不想谢尧也只是静望过来,冲她轻扬了扬眉,是在过问她的意思。
谢惊枝眨了眨眼:“进。”
话音落下,歧渡便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怀中还抱着只油纸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欸,我兄弟醒了。”两人四目撞上,见谢惊枝醒了,歧渡眉眼染上喜色,将手上的东西搁置到桌案上。
对“我兄弟”三个字反应几秒,谢惊枝琢磨过来歧渡这是在叫自己,轻颔了颔首以示回应。
歧渡兴奋地展示着自己一大早出门的收获,一一介绍过桌案上的吃食。
“膳福斋的煲汤、天禄楼的小食,还有我专程去城西千味楼买的生滚鱼片粥……”
谢惊枝有点儿震惊这人一趟竟能跑这么多地方。
“哦还有还有。”歧渡指向食盒边上的油纸袋,“庆丰斋的糕点,谢尧说你喜欢吃,队排得可长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歧渡兀自坐下来替自己斟了盏茶。
目光落在桌案上极其显眼的油纸袋上,谢惊枝心下一跳,侧眸便对上谢尧的视线。
谢尧笑了笑,眉眼间透出放松的慵懒:“睡了这么久,饿了吗?”
腹中只有一碗药下去,谢惊枝这会儿的确早饿了,也不客气,径直点了点头,正想说要不自己下床到桌上去吃,一直注意着两人动静的歧渡已经自觉先一步动作。
“我来,我来。”歧渡将茶盏放下,随即便麻溜地将还冒着热气的粥端至谢惊枝跟前。
眼瞧着歧渡撩起袖子,颇有架势地要喂自己,谢惊枝吓了一跳,赶忙将碗接过来:“多谢歧渡兄,我自己来便好。”
被拒绝也丝毫不耽误歧渡的兴致,他顾自搬了把椅子凑到谢惊枝榻前,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买的鱼片粥来。
“我跟你说,这千味楼的鱼片粥可是上京一绝,我在其他地方还没尝过能在粥里将鱼煮到如此鲜美的。据说这鱼是每日自镜泊湖现运过来,前后处理经过……”
谢惊枝一边低头吃一边听歧渡在一旁侃侃而谈,在宫中时宫规森严,自幼身侧一同行课之人也都出生礼仪世家,行事作风历来讲究风雅少言。
还是头一次遇见能一口气说一大串还不带停顿的人,稀奇之余,谢惊枝听得也认真了些。
手上的粥还有些烫,她垂眸舀了一勺后稍顿,轻轻吹了吹才要往嘴里喂,不妨身侧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疑惑地望过去。
“怎么了?”
谢惊枝手上的勺子还无意识停在唇边,瓷白的质地衬得樱红唇上那处一看便是被人咬破的伤口格外艳丽。
不自在地将头偏开,歧渡“噌”的站起身来,视线四处乱飞,最终落在窗外:“那个,今天天气怪好的,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口渴。”言罢就拉着椅子做了回去。
被歧渡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术弄得莫名,谢惊枝一时有些怔愣。
握着勺子的手背被人轻点了点,谢惊枝偏眸看去,见谢尧笑得清浅。
“要凉了。”
被温声提醒,谢惊枝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粥上,小口小口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