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从再见前尘的感慨中抽离出来,谢惊枝后知后觉,自己竟方一醒来便冲谢尧扑了上去,心底登时浮起臊意,一时只觉脸热。
讪讪将谢尧松开,谢惊枝转移注意力般的打量起四周。
桌案前燃着薰香,丝缕青烟自炉中悠悠上浮,氤氲的香气中混杂着苦涩的药味。室内窗明几净,雕刻繁复的檀木窗半开,清光明亮,阳光穿过窗牖透进来,斑驳星点落在地上。
这并非是记忆中任何一处熟悉的地方,谢惊枝眨了眨眼:“我们这是在哪儿?”
“松云居。”谢尧淡淡说出一个名字,却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谢惊枝福至心灵:“这是你在宫外的府邸?”
沉默片刻,谢尧眉宇间难得透出微妙的情绪。
想起数月前自己刚从大理寺的鞫狱内出来,念及宫门已闭,谢尧在上京城内又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还颇为好心地收留他在辨言堂住了一晚,谢惊枝瞪向谢尧。
“三皇兄不是还未曾在宫外建府吗?”毕竟你穷得出门还得用玉佩换银钱,拍个人傀之蛊还得靠抢的。
后半句话谢惊枝自然不会说出口。
仿佛一眼看透谢惊枝心中所想,谢尧微挑了挑眉梢,自然道:“租的。”
被这随意到一听便是诓人的话堵得哑然,谢惊枝明显未信又
无从反驳。无言半晌,只扯出一个假笑来。
谢尧却倏而捏上她的脸,跟搓团子似的揉了揉,散漫的语气带了丝嫌弃:“换个笑,这个丑死了。”
丑你倒是别看啊。
腹诽着将笑容收回去,谢惊枝面上一副乖觉表情。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谢尧的动作无形间松缓不少。
“先把药喝了。”
接过谢尧递过来的药碗,清苦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谢惊枝下意识皱了皱眉,
“长定殿坍塌,镇北王的尸骨被人挖出来,邵令谦见后精神失常,认罪不久便服毒自尽。”
被谢尧骤然提及镇北王旧案吸引,谢惊枝也没再在意药的气味,稍稍正色,接了谢尧的话继续道:“在我见过的案卷中,无论刑部亦或是辨言堂,皆是如此记载。可那邵令谦彼时还是大理寺卿,身为这个案子的主办,他若是想阻止那营造师供出自己,应是件十分轻易的事才对。”
可偏偏那营造师不仅对篡改图纸一事供认不讳,在家人在被挟持的情况下,依然一举供出了邵令谦是背后的主谋之人。
而之后刑部也的确顺着线索,找到了那营造师挟持的家人,其中亦有人指认是邵令谦绑走了自己。
“当年长定殿的图纸被抄录数份,我在辨言堂见过后,托人去民间询问过一些老师傅,那图纸上的承重柱的确经过细微偏移,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营造师也不一定能看出来。”谢惊枝道,“但若是按照这张图纸建造房屋,长此以往,确实会导致坍塌。”
长定旧殿化作腐朽多年,后世只能凭借一张图纸推测,却再难辨出多余的东西来。
繁杂的思绪交织成一团,谢惊枝顾自陷入沉思,盛满了蜜饯的青瓷小碟出现在眼前,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不是觉得苦?”谢尧神色淡淡地望着她,端着瓷碟的手未动。
垂眸望见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自己喝完的药,谢惊枝眨了眨眼,莫名生出种刚才谢尧突然聊起正事,只是想转移她注意力的感觉来。
慢吞吞地伸手拿了一个蜜饯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将药碗收走,又把瓷碟塞进谢惊枝手里,谢尧满意地勾了勾唇,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妉妉有没有想过,镇北王一案的案卷载录清晰,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是因为被记载在其中的,的确确有其事。”
闻言谢惊枝下意识想反驳。
镇北王的亲信舒毓如今被被炼作人傀之蛊出现在碎琼阁内,她一向不相信所谓世事巧合,镇北王的死一定有蹊跷。
况且舒毓身上分明还藏着连宁安琮也忌惮的秘密……
突兀地抓住那一抹念头,谢惊枝瞳孔骤缩,诧异望向谢尧。
瞧见谢尧面上笑意渐深,谢惊枝轻合了合眼。
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之所以会和谢尧去往碎琼阁,是为了拿到能宁安琮的证据。
数月前她已经见过徐越则替宁安琮作假的户部账本,所以哪怕宁安琮与谢尧竞拍成为人傀之蛊的舒毓,她也先入为主,下意识觉得不论舒毓身上有什么秘密,最后也会与那本假账关联上。
可是如果,真正能扳倒宁安琮的东西根本无关于如今他在户部做下的种种事情呢。
再睁眼时,谢惊枝眸底已是一片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