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把视线从沙发上的草莓熊移回来,落在她身上,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如我所见?”
这会儿是凌晨一点过,
如他所见,她睡得不好,所以才会在凌晨的公寓楼下遇见她。
林听晚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过身,靠在台边,歪着脑袋沉吟两秒:“如你所见,我是睡得好,还是不好?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想熬这个夜的?”
“我惹你烦,你应该睡得不好。但甩开我……”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在寂静的夜里像云雾一样缥缈,“你应该睡个好觉。”
只有在掺杂情感矛盾的时候,他才会用这种略带遗憾的口吻,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林听晚深知这一点。
家里没开天花板的大灯,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橘色暖光,他的侧脸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光影分明。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偏偏他的语气毫不遮掩。
她忽然想起这三个月里,低温风雪,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有时候因为学业压力,有时候因为做混乱的梦。但更多时候,是因为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
音容笑貌,来回在她的脑海、她的耳畔荡漾。如擂鼓的心跳,也在只有一个人的寂静深夜格外清晰,猛烈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又重又响,震得发疼。
“季琛。”林听晚轻声叫他的名字,“你是希望我睡得好,还是睡得不好?”
季琛抬头,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我希望你睡得好。”
“但如果……”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如果你偶尔也会因为我睡不着,我会很高兴。”
林听晚呼吸一滞。
他总是这样。
迂回战术他最擅长,以退为进是策略也是真心。
尤其,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温柔、低沉、直白、妥协。
是把他自己放在比她更低的位置,仰望她,乞求她。
看看他,想想他,哪怕一眼,哪怕一秒。
所有被负面情绪打扰而胡乱抓起的褶皱,在这一刻,在他的眼神、语气、态度中,被一一抚平,再用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让她连任何生气、或者想要借势作一下的理由都找不到。
彻底找不到了。
林听晚把杯子往里推了点,径直走到季琛面前。季琛坐在沙发那儿,视线随着她的靠近,逐渐上移。林听晚在他面前站定,就这么安静平直地注视着他,眸光流转,橘色暖光映在琥珀色的眼睛,波光粼粼。
季琛微微仰头,同她对视。
咫尺间,仿佛有一条璀璨的小河在两个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季琛。”林听晚轻声叫他的名字,“你说,古月和关桥……算了关桥肯定很高兴。古月要是知道在挂掉电话的二十分钟后,我和你在我家旧情复燃,她会不会提刀来见我?再骂我一句没出息。”
季琛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像是一个无声的试探,又像是安抚。林听晚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纵容着他接下来可能的得寸进尺。
他便顺着她的手腕向下,手指慢慢滑进她的掌心,轻轻扣住。
林听晚的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很奇怪。
和他分开的一整个冬天,连带着她的心脏也好像被厚重的冰雪封住了。而在他迎着初春来临的这一刻,她的整个世界开始抽出鲜嫩的枝芽。
“不会。”季琛停顿,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她只会拎着电锯来削了我。”
林听晚歪头,不解:“为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在去年她提离婚的那个夜晚,古月和他说了什么。
季琛扯了扯嘴角,是笑,泛着苦涩:“我没照顾好你,该。”
林听晚乐了声:“我是小朋友吗?需要什么照顾。”
季琛捏着她的手,细数起来,不紧不慢:“赶时间不好好吃饭,睡不着胡乱喝酒,出门不带伞,感冒发烧胃疼,在医院打吊瓶……”
林听晚蹙眉,甩开他的手:“消息可真灵通。”
撇嘴,她露出不悦的表情,似生气,似撒娇。
“我来过。”
他沉声,视线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林听晚微怔:“……什么?”
“不是消息灵通,是我来过。”季琛说,“像今天这样。只不过运气不好,没被你看到。”
这下,林听晚不只是愣怔,是那些以他为第一视角、她没有看到的、可能的、与她有关的画面,铺天盖地袭来,像室外的风,比这更大,卷着汹涌的海水,呼啸着向她扑来。
“季琛……”
“感动了?”
他弯唇,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那要不要……真和我旧情复燃?”
林听晚皱了下鼻尖,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