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王后将两人交到她手里嘱咐要好生照料,她自然是奉命行事,衣食起居无不给两个孩子收拾的妥妥帖帖,只是她也乐在其中,每日有人在她耳边嬉笑打闹,有个人作伴说说话,日子也不觉得枯燥。
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他们走后,身边就又安静下来了。
想至此处,掌事宫女眼底浮起一丝落寞,手上却忙活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去看一旁傻愣愣的安邵。
安邵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要说违心之言,她对他与云姐姐就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十分关怀,心里定是十分介意方才他说的话,怎么话到了嘴边就成了这样呢?
真是令人不解。
想张口问一句,可见她东边走一走西边走一走,手里零碎的活似是怎么也干不完,他闭嘴了。
姑姑说过,她忙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在一旁添乱......
姑姑说的,许是真心话吧。
*
安邵也跑了出去,白日里看的那一出流觞曲水叫他好生艳羡,吟诗作对、美酒作陪,那样的日子定如做了谪仙一般痛快。
商贾世家,一向都敬重文人雅士,若是家门能出个读书做官的自是最好不过。
安邵也想做官,只是没那个金刚钻,自小启蒙去书塾读书,老夫子对他也仍是不看重,不是大器晚成,根本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子。
索性家里还有些资产,做不了官,守着银钱过也是好的。
可挡不住他喜欢。
几近傍晚,街市上依旧热闹的很,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过又多了些耍杂技的人,技术十分精湛,安邵以前也见过,不过王都的比燕城的还要在好上几分。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子身形瘦削,还微带着几分落寞,一个人慢慢走在前面,深色的衣裙仿佛匿在了黑夜里,沾着几分夏夜的星辉。
安邵手里剥着几个枣子吃,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忙追上去:“云姐姐!”
云笺初回头,看见他正站在桥下咧嘴冲她笑,她微微弯唇。
安邵走上前,将另一小包枣子递给她:“云姐姐怎的一人在此处?”
云笺初接过道了声谢,看着桥头映在水面的圆月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是心头烦闷罢了。”
圆月上微微荡漾着波澜,一圈一圈,偶有风拂过水面,圆月的形被吹得四散开来,朦胧中,她恍神。
总觉得姑姑瞒着她一些事,明日进宫还要面见王上王上吧,她如今知道了两人的真实身份,又该如何面对?
安邵不懂她心里愁苦的事,随着她的目光转移至圆月上,呆呆看着,耳边是街市上的热闹。
他微微叹了口气:“方才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将姑姑惹生气了......”
他率先打破沉默,闻言,云笺初回眸看他一眼,轻笑:“是怎么了?”
她只觉安家这位小少爷不谙世事,可爱的紧,难怪姑姑也一直将他视作小孩子,年岁不大,不知怎的独自跑到了司衣局手底下,有些贪玩,脾性更多的确实率真。
安邵低头剥着枣子,塞进嘴里一半,边嚼边道:“云姐姐有所不知,我是因着家里遭了难,偷偷跟着叔父跑道王都来的,后来因揭了昭示被殿下罚来跟着掌事姑姑学本事卖布匹,可终究不是长久地,我也想继续留在王都,不愿回去......”
“可今日说了总归是要回燕
城,姑姑便不再搭理我了,是安邵说错了话,惹姑姑不快......”
话罢,他又叹了口气,两肩耸拉着,满脸的惆怅。
云笺初默默听着,良久,平静问他:“为何不想回到燕城去?”
若是挣了钱财,学了本事,就不愿再回家乡,在她看来也总归不是个好归处。
她是想在外面闯一闯,再回燕城去,回到父亲身边好好尽孝道,将家中经营好,有些银钱傍身,以后的日子总不会那般难过。
安邵撇撇嘴:“燕城......那样的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愿待了。”
“可是听闻,燕城已被王上王后整治了,”云笺初低眸:“现下的燕城倒不像从前那般乱。”
“不是因为这些......”安邵转头看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云姐姐不觉得燕城十分破败?虽然以往的燕城繁华不衰,可这些年也早被那些官宦祸害的不剩下什么了,我若是回去,除了身上日渐瘦削的荷包,根本就赚不得什么银子。”
“那样的地方,谁还想再回去呢......”他声音越说越低微,最后几近喃喃。
云笺初想也不想,只答道:“我愿回去。”
安邵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姐姐,你开玩笑呢吧?”谁会想不开在王都呆惯了还能回去那个破败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