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干脆拒绝:“不见。”
她不想见廖知书,她们是母女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对她从来没有好过?
但初夏还是见了廖知书,因为她要带她出院,初夏很开心,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意了。
齐斯暮跟她说:“初夏,你现在还不能出院,你还需要好好治疗。”
廖知书看着齐斯暮,不满道:“她都在你们这儿治疗一年了,就治疗成这样?病得越来越重,还瘦成这样,是要把人治死吗?我会带她去上海,给她转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齐斯暮没再坚持,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能把初夏限制在这里。
他帮初夏把少有的物品整理好,看着骨瘦如柴的她,微笑着说:
“初夏,要多吃点,要对自己好点,要走出来,走出来,你才能遇见那头跟你灵魂共振的鲸鱼。”
*
初夏坐在了一辆黑色轿车里,雨水啪啪啪地敲打着窗户,眼前都是雨雾。
司机开着车,廖知书坐在副驾上,她坐在后座,旁边坐着初阳。
她没想到,初阳会跟廖知书一起来。走出住院楼,看到初阳站在车旁,好像一直在等她。
见到他时,初夏的情绪很激烈,冲了上去,边捶打他的胸膛边骂他“畜生”。
只打了初阳一下,便被他用力拽住了她细得要断掉的手腕:“我畜生?是啊,我畜生,但你没本事打倒畜生啊。”
声音里尽是得意。
廖知书把初夏拉到了一旁,厉声道:“初夏,你发什么神经,我出钱给你住院,让你住得好、吃得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哥,以后要叫他哥,知道吗!”
已经有十年了吧,初夏没再喊过初阳一声“哥”,也很少见他,见到他,情绪总会失控。
车里正播放着忧伤的歌:
如今一个人听歌总是会觉得失落
幻听你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
夜色多温柔
你有多爱我
如今一个人听歌总是会觉得难过
爱已不在这里
我却还没走脱
如果你回头
不要放下我【注1】
……
像回到了2013年的盛夏,她被关在逼仄的面包车里。
初夏伸出了左手,左手腕上空无一物。
没有宽大的手表,也没有鲸鱼尾巴手链。
只有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她又去包里翻找钥匙,钥匙上没有蓝色毛绒鲸鱼钥匙扣。
初夏焦急地问:“妈,我的手表、手链、钥匙扣呢?”
廖知书边照着车镜往脸上扑粉边说:“你哥收的,你问问你哥。”
“那些对你很重要,是吗?”初阳的笑容诡异。
初夏瞪向初阳:“给我!”
初阳眯了眯眼睛,笑得得意:“被我烧了!”
“烧”这个字,让初夏吓得往后紧紧靠在椅背上。
倏忽间,穿越时空,回到那晚,又看见了熊熊大火,还有被火包围的沈未。
沈未从二楼坠落。
余波炸得初夏半晌才醒来,醒来丝毫不顾身上的疼痛,拖着残破的身体,疯了般跑下楼。
跨步太大,连续摔了三次,摔得额头、手心、膝盖都冒出血也不管。
她在一片被雨水浸透的骨灰中哭到不能自已,翻找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分不清哪块骸骨是沈未的。
最终能辨别的,不过是留在他身体里的烧焦了的钢板。
遗憾的是,他的家人没有给他的残骨做DNA鉴定。
至死,他都没有一块墓碑。
他的忌日,无从祭拜。
初夏狠狠瞪着初阳,光看他一眼,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他却笑着,竟然笑出了声。
看她,仿佛在看一个玩偶。
初夏想去掐住初阳的脖子,但她看到后视镜里廖知书瞪她的眼神。
她瞬间变回那个被她折磨的小孩。
初夏的心剧烈颤了下。
她没再看初阳,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棕色罐子,倒出一颗巧克力豆,绿色的。
绿色代表一切顺遂。
从沈未离开以后,她随身携带的罐子里,再没出现过其他颜色。
有时做梦会梦见,沈未倒在火焰里,蓝色巧克力豆滚落一地。
再无苦难,再无苦难,再无苦难……
像个讽刺。
为什么那么大的苦难,偏偏发生在那么好的少年身上?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她?
沈未死去的那一年,从不向命运屈服的初夏,无数次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自己早该溺亡在廖知书的子宫里。
自己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廖知书说的对,她是灾星,谁靠近她谁倒霉。
十九岁的初夏希望,沈未要再无苦难!
三十岁的初夏希望,沈未要一切顺遂!
初夏把巧克力豆放进嘴里,咬开糖衣,再咬开被包裹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