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赢得她的喜欢很容易,接纳她的喜欢更是易如反掌,甚至不用像诸如章嘉义那般的畜生一样去外面花钱找。自己迫不及待就送上门来了。
可是他推开她,却需要用上很多的勇气,还有很多的爱。
她的喜欢可以很放肆,泼泼洒洒,燃尽一切。
可他的爱,很克制,深沉到将她淹没,将他自己也吞噬。
十五岁的颜冬宁,他是她世界的唯一,或许会因为无知懵懂而喜欢上他;
可十八岁的颜冬宁,见识过一些不太多的世面,也有了一些不算丰富的阅历,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明了:如果错过了他,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像章凌之这般爱着自己的人了。
哦,即便或许有吧,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亦或不重要了。
现在,她只要他,这就足矣。
*
风雨如晦,阴云布满紫禁城的上空。
文英殿外。
章凌之跪在台阶前,摘下的官帽放在一旁,趴伏于地,高声请罪:
“臣章越,教子无方,德行有亏,致侄儿章嘉义戕害幼女,罪无可恕,天怒人怨,其罪当诛!”
“臣愿自请辞去官职,侄儿章嘉义认罪伏诛,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以示天下公正之义!”
话毕,于地顿首,重重磕头。
良久,文英殿大门紧闭,宫苑内不闻人声。
只余枝头的鸟儿,无事自在啼。
他闭上眼,额头贴着冰凉的石砖,心如擂鼓,只在此,做孤注一掷。
他章越并非什么万世圣人,这件事他不去压,甚是让章嘉义依法伏诛,为那幼女伸冤只是最微末的理由之一,甚至是他树立在外面的,冠冕堂皇的旗子。
此事若要强行掩盖,风险势必太大,绣球胡同那个地方人多嘴杂,难免有风声流传出去,与其叫裴一元那头捅到皇上面前,不如自己主动认错。
没有势在必得的把握,他章越宁可不为。
可最重要的一点,借着这件事,章嘉义必须得死。
若有章嘉义在一日,那就是绑在他身边的一颗炸弹,即便今日不引爆,保不齐哪日就要引爆,不说断送自己的仕途,可也是叫自己左右掣肘。
这样的人,他章越,断不能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件事,务必要狠下心来。
第68章 割舍不下怎么舍得,离开这样的他?……
章凌之跪在殿外,已两个时辰有余。
乌云在琉璃黄瓦上聚集,整座紫禁城陷入昏暗之中。暴雨,蓄势待发。
有小太监站在屏风边,悄悄朝柳铭德打个手势,示意章凌之还跪在殿外。
柳铭德眨巴两下眼,挥挥手屏退了他。
皇帝感受到了身边鬼祟的动静,一边看书,头也不抬道:“这章越还跪在外头呢?”
“是。”柳铭德赶紧回话,适时地补充道:“章阁老已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啪”!皇帝把书一合,声音终于显露出了点怒意:“朕当初是信任他,才把太子都交到他手上,结果这个章越,连自己的侄儿都管教不好,你说说他,这是怎么回事?”
柳铭德又把腰放低了点,“主子爷消消气。恕奴才多嘴,这侄儿毕竟是他嫂嫂手上带大的。章阁老少时一心苦读,连挣家用都是个老大难呢,他管天管地,先给自己管口饱饭就不错了,哪儿还能管得了他侄儿这么多呢?”
皇帝抬首瞥他一眼,那眼里的意味不明,忽然绽开一个冷笑,“你倒是会替他说好话。”
柳铭德被皇帝的话吓得又弓了弓腰,头都不敢抬,“主子爷明鉴,奴才不是要替谁说好话,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皇帝眼睛沉了沉,拨弄着桌上的奏章,“这些都是弹劾他的折子,这李潢甚至给他列了八条罪状,一一陈述。可章越呢?他连一封辩解的奏折都没有,原来是今次打定了主意,来朕跟前请罪。这侄儿他不但不包庇,还非要喊着打杀。”
说着,他笑睨着看向身旁的大太监,“柳铭德,那你倒是再说句公道话,这章越此举,却又是做得如何?”
柳铭德不慌不忙,反是迸出个温和的笑,“陛下,奴才虽是个没根的人,可进了宫里,这皇宫就是咱的家了,内庭的人就像是奴才家人一般。换做是我……这……奴才羞愧,还真做不到章阁老这般大义灭亲。”
“呵。”
皇帝这下是真心实意笑出声了,“听你这意思,是觉得他章越太心狠了?连自己亲侄儿都不保?”
“主子爷,奴才可没这么说呀。”
皇帝笑得越发微妙了,“你是没说,可你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柳铭德自是无话可说,见皇帝稍微放松点儿了,忙补一句俏皮话:“主子爷,可别拿奴才开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