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如数家珍,章凌之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下意识闭了嘴,望向高坐太师椅中的章凌之。男人面容沉进夕阳覆下的阴影中,手敲着扶手,像尊威严煊赫的神像。
凝视半晌,他淡淡开口:“章嘉义,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谈这些条件?”
“我……”
“赶紧走吧,别跟我这儿闹……”他撑着扶手,顺势就要站起身。
“叔!”他气急,差点跳脚。
“你要是真这么狠心对我们娘俩,那可别怪侄儿我撕破脸了!”
章凌之垂下手,又坐回了椅子里,“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蹙眉,语气强硬了起来。
“要是你不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别怪我把你那点子丑事,全都给你抖搂出去咯!”
章凌之敲两下扶手,淡定如水,“又想拿嫂嫂的事做我文章?章嘉义,你还有什么新鲜的招吗?”
他一点没想起来,自己能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上。
就算是他故意在外面把自己和嫂嫂的流言推波助澜,可他章凌之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风言风语,不痛不痒,能耐他何?
他以白身走到如今这一步,手上干干净净是不可能,想要毁坏他风评的政敌们自然也是不乏其数。
但在男女关系一事上,他章越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可害怕的。
“呵。”似是觉出他的问话可笑,他轻嗤一声,“章阁老,你和你养女做的那点污糟事儿,就不用我亲自开口说了吧?啊?”
章凌之哑然,被他的荒唐惹得气极反笑。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空口白牙的,你又想造什么谣?”
说着,他似是真动了怒,“章嘉义,管好你这张嘴巴,雪儿不是你可以随便拿来玷污的,休想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他要怎么诋毁自己,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若事涉雪儿,他断然不会放过他。
章凌之并不知道,这无赖已经在街市上犯了一次浑,只是那些风言风语,还没有传开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他指了指自己鼻子,“我玷污她?叔,你会不会太不地道了点?”
“啧,说真的。”他双手抱胸,“都是章家的人,都是男人,你那点心思,就没有必要跟自己亲侄子瞒着了吧?啊?”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他忽然暴起,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章越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你从来都没碰过她吗?!”
瞳孔轻轻震颤,眼睛有片刻失神。
是,他是不敢,他真不敢。
那些龌龊的心思,掩埋在深梦之下的。
更可怕的是,他吻过她。
像个卑劣的、强硬的禽兽,夺走了少女的初吻。
他不止一次地吻过她,在自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时候,深吻到几乎让她窒息。
“没有,你休要信口开河。”
他稳住了神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在官场上历练出来的狡诈伪饰、八风不动,拿来对付章嘉义,简直杀鸡用牛刀。
“
啪”!
他从胳膊下抽出一本书,甩到桌面上。
“叔,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章凌之皱眉,拿起那本封皮大字歪扭的书:西窗旧梦。
他瞟一眼得里得瑟的章嘉义,绷着嘴,捧起书翻看。
乍一看,心中升起抹古怪,手翻得越来越快,漆黑的眼珠快速震颤,眼底骤起狂涛。
随着那叫人惊心动魄的文字一排排展开,心,在胸口激烈地跳动,擂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那上面,写着一个叫莹儿的姑娘和晏大人的故事:
莹儿是一个小官之女,十三岁那年,家人因罪流放,她则因体弱多病被父亲朋友保下,寄养在晏大人家中。
点滴的相处中,她对晏大人日久生情,那小女孩欲说还休的春思,都在文字中细腻地铺排开来。是每一次心动的刻录,为他的靠近体贴、温声软语而跳动。
甚至连每一次晏大人靠过来,为她记录身高,她都会心如小鹿乱撞。
终于有一次,晏大人被政敌下了了春药,不能自已,恰巧被候在书房等他指点功课的莹儿撞上。
失了智的晏大人压在少女柔嫩的身躯上……
“晏大人炽热的唇贴上来,撬开她的檀口,莹儿紧咬着牙关,瑟瑟战斗。”
“心中一阵惶恐,可更多的,是对他的期待……”
“砰”!
他合上书,不敢再看,手臂撑住书桌,支棱着快要倾颓的身躯,双目失神地颤动,额头沁出密密的冷汗。
像被人从冰窖里打捞出来了一般。
头一次地,他竟在章嘉义面前失了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