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紫苏诧异了。
这个混子,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怎地竟想起要文房四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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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嬷嬷跟在冬宁身后,非要把那披肩往她身上披,“现在都已经立秋了,天气眼
看得就要转凉,你多注意点保暖。”
“哎呀不要嘛!”
冬宁嫌累赘,不停耸着肩膀推拒,快步往前和她拉开些距离。
芳嬷嬷气得眼珠子直打架,拎着那披肩跟上,“你现在同我闹,到时候又挨冻了,又是流鼻涕、闹头疼,可别来我跟前哭!”
冬宁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走,很快地就出了章府大门。
“你走慢点儿!”芳嬷嬷把披风挂在手臂上,踱步紧跟过去。
冬宁进来心绪不宁,天天像离了魂般,书也写不下去、课也上不进去。好多时候,王夫子提点了好几遍,她方才缓过神来,再一问,只是红着脸支吾,刚刚讲的内容,全都没往脑子里去。
甚至连夜里睡觉也不安稳了,熄灯后,芳嬷嬷还总是听到她翻来覆去的,丝绸锦被擦出沙沙的声响。
她向来没心没肺惯了,很少有像这般,如此长时间心事重重的模样。
芳嬷嬷猜到是跟那本遗失的样书有关,可问她吧,又什么都不说。
哎,姑娘到底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
甚是那心事,都越来越沉重了。
没法子,只好跟夫子告几天假,陪她出去溜达散心。
两个人去香山游了一圈,此时的枫叶还未完全变红,但也秋意渐染。
冬宁搂了一沓边缘泛红的枫叶,非说要夹到信里给岭南寄过去。
每年秋日,颜家人都必会来香山登高望远。
颜母和芳嬷嬷打包好大包小包的吃食,一家人租一辆马车,来香山郊游。冬宁身子不好,为了迁就她,一家人总是爬得很慢,停停又歇歇。
这时,颜父就会把爬累的弟弟背在背上,转头跟她笑,“没事,就是要慢慢爬,才能慢慢细品这景色。”
冬宁记得年幼时,当她还是个小肉墩,父亲也是把她背在背上,从山脚一路爬到山顶。
时间一长,父亲也会受不住累,呼呼喘气,“雪儿乖,爹爹累了,自己下来走。”
“唔……不要不要!”
她甩着两条小短腿,手臂紧紧勒住颜父的脖子,生怕被他放下来。
“哎呦……咳咳……”颜父被勒得满脸涨红,“好好,不放不放。”
小冬宁这才如了意,一边吃着母亲塞到嘴里的果子,得意地哼着小曲儿,趴在父亲背上,就这么一路从山脚啊,升到了山顶。
有的时候,甚是在父亲背上睡了一觉,一睁眼,护城河之下,烟波画船,百舸争流。满京城的火红枫叶,就都被她踩在了脚下。
而今再来香山,却只有她和孃孃二人。
思念的心情又更甚了。
小叔叔说过,会帮助爹爹尽早调回京城的。
也不知道进贡上来的黄皮干,贵妃娘娘喜不喜欢呢?
冬宁捧着枫叶,和芳嬷嬷回了府,外出走一圈,心情似乎松快了点。
这么久时间了,那头都没有什么动静,那本书……八成没事了吧?
她自我宽慰着,刚一进府门,就听见前院洒扫的丫鬟在互相嘀咕:
“这混账也真好意思,哪儿来的脸皮又缠上主子?”
“哎,没办法,谁叫他们是骨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只能说谁摊上这种亲戚,谁都只能自认倒霉。”
冬宁顿住脚,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她挪动脚尖,甚至有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二位姐姐,你们说的是谁?”
“啊,就是章小公子,他刚又过来找主子了,人正在书房里说着……”
“宁姐儿!”
芳嬷嬷惊呼,只能捕捉到她远去的背影,如一只离弦的箭冲出去,鹅黄的裙角翻飞,很快便没入含烟叠翠的园林中。
她在园子里跌跌撞撞,径直往书房跑去。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那本该死的书……千万不能被小叔叔看到啊!
“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章凌之端坐太师椅上,冷白的眼皮垂下,眼神淡漠地睇着站在下首的章嘉义。
“拣重要的,一会儿我还要进宫。”
今日文渊阁轮到他当值,要在内阁值房守夜班,他正着急出门,却被章嘉义给堵在书房里。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只想叫他快点把这个把戏唱完。
章嘉义嘻嘻笑着,还是那一贯的没脸没皮,只是脸色有种不自觉流露的嚣张。小人得志,若他自己照照镜子,恐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词。
“叔,我来就跟你谈三件事:这第一,让我和我娘马上搬出那个小院子,回来章府;第二,苑马寺那个破烂活计我是干不下去了,钱少活多,上峰还忒难伺候,你给我想法儿调到别地方去。朝廷那么多肥缺,你个内阁大臣,这事儿不手拿把掐的吗?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