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结果就睡不着。”
“笨蛋,我问一句你怎么还当真了?”他低头,摸黑吻她,“我不可能同意留下它。”
“因为我不跟你结婚?”
云湘知道他心里有根名为“私生子”的刺,所以不可避免地往这方面想。
可他矢口否认,“是因为你。”
“我不允许你将自己置入危险中。”
“但我想留下她。”
他有他的顾虑,她也有她的考量。
生育是高风险事件,孕期情绪波动、产妇九死一生以及产后抑郁,每一关都可能害她丧命。
她懂,谢承舟一定是考虑到这些现实因素,态度才如此果决。
可她想,若将来有一天,她不在了,这个孩子能否予他一丝丝亲情慰藉?
云湘稍微挪一挪,靠在他胸膛,“承舟,我们留下她吧,我想留下她。”
对方不语,敛着眸子睇她,眼神给她施压。
她亲了亲他下巴,娇声叫“老公”,谢承舟却不领情,冷冰冰说叫什么都没用。
“这事没得商量。睡觉。”说完侧身背对她,再不理人。
云湘攀上他的背,鼻尖轻触后颈,他仍不理不睬。
“谢承舟!”她一掌甩他肩上,“再不转过来看我,你就去地上睡。”
谢承舟叹息,手臂朝后伸,手掌在她臀上轻轻一拍,语调懒倦,“祖宗,别闹了。”
“那你答应我。”
架不住她纠缠,他略微松口,说先观察再看。
*
“你真打算把它生下来?”辛涵盯着她肚子,皱眉。
“你也认为我不该留下她?”云湘抿唇一笑。
辛涵不答,搁下白瓷茶杯,仰头环顾室内。
水晶吊灯璀璨精美,桌椅杯盏价值不菲,墙上那些挂画,至少七位数起步。
生在这种豪门世家,无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辛涵不这么认为。
“湘湘,我不清楚你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就……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她字字斟酌,试图使自己的意思表达更清楚些。
“生在富贵人家,未必是件好事。这种家庭特别注重对孩子的培养。从出生起,他就比普通家庭的孩子背负更多压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很久以前……”云湘噤声,苍白一笑。
也没有很久,就几年的光景,却迢远得像过去几个世纪。
她捋了捋思绪,重新开口,“我和他刚在一起那会,经常会想,如果我像他一样生在罗马,我一定会是个幸福快乐的女孩。”
“那时的我穷困潦倒,钱于我就是幸福,这样想也不奇怪。”
“但当我越来越了解他的过往,他的家庭,和他的孤独不安,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说到这,她莫名其妙笑了下。
拉过辛涵的手拍一拍,继续说:“你放心,谢承舟吃过这种苦,一定不会让孩子步他后尘。”
辛涵摆手,“不不不,这不是仅凭你们意愿决定的。湘湘,等它脱离你的保护,将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受外界各种声音影响。你们不在乎,孩子呢?”
“一个人自出生起,就负担着来自父母、家庭、社会的期许。你们允许他平庸,但学校、社会乃至他自己,未必允许他碌碌无为。”
“当外界对他指指点点,你们的包容和爱护必定是反向作用力。”辛涵声音开始颤栗,“他会想,爸爸妈妈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当个废物?”
“于是逼迫自己去努力、去卷,可热情早就死了,再怎么苛责自己都是徒劳无功。然后内疚,自责,久而久之厌恶自己。”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泪湿眼眶。她用手背随意擦了擦,泪盈盈望向云湘,“湘湘,你应该明白的。”
云湘微微张口,千言万语在唇齿间打转,愣是说不出去,最后发酵成一声低哂。
是的,不会有人比她们更懂,为了所谓的爱去作茧自缚的感受。
“不说我了。”她给辛涵添茶,“上次听你说准备出去留学,地方定了吗?”
辛涵遗憾摇头,“争不出结果。我爸想让我去美国,我妈说澳洲离家近,但我想去意大利。”
“我以为只要我下定决心,就能听凭自己心意去做,结果发现不行。我既没有说不要他们出钱的骨气,又没有自己挣学杂费的本事。”
辛涵耸肩笑,“要是年轻四五岁,也许我会有不管不顾的勇气,但现在我是个精神病。”
云湘慷慨道:“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忙。”
“但你知道,不止是钱的问题。”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以辛涵的家庭条件,即使父母不支持,也有其他办法凑齐费用。
难就难在,如今不是外界束缚她们,而是自己束缚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