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您在谢老爷那找到的药盒,应该是谢老夫人的。”
陈阿姨说的谢老夫人,指的是谢伟名原配,谢承舟没见过这个人,在他出生前,她就去世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少爷提过几句,他母亲是跳楼自杀的。”
时隔多年,真相早就化作黄土一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七、八十年前,二战期间,哪有什么抗抑郁药?
他需要允许自己难过的理由,云湘送给他,他接着就好。
至于谢伟名是否对他母亲下杀手……
疑罪从无,至少此刻他可以假装,母亲没有吃到一颗被换过的药。
应谢伟名意愿,骨灰带回谢家陵园安葬。
下葬那天,阴雨连绵,可能上天认为谢伟名罪孽深重,特意降下一场大雨,涤清他的尸骨。
上了车,谢承舟将将松口气,另一桩事接踵而至。
赵渊说,沈听棠答应和他见面。
见面地点定在某条巷子里的小茶馆,风吹得老旧木门吱呀吱呀响。
雨丝飘入檐下,浇灌门前青苔,绿意蔓延进昏暗室内,矮木方桌乌漆嘛黑,穿灰色外套的年轻女人正在煮茶。
只有她一个人。
听见动静,沈听棠回头,瞧见那半张脸,谢承舟怔愣一下。
她和云湘很像,不是皮囊像,是气韵像。
“你好。”沈听棠出门迎他,“刘奶奶有事,我帮她看店走不开,只好请你到这来。”
“嗯。”他在沈听棠对面落座,端起她沏的茶,瞥见杯沿缺口,搁回去。
沈听棠开门见山,“你想问什么?”
谢承舟微哂,“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为了你的……不好意思,你们什么关系,订婚了吗?”
“没有,是男女朋友。”
“哦,为了帮你女朋友找妹妹。”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沈听棠攥紧茶杯,“我不知道自己身世,只知道我和她的关系。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了她。”
“为什么不和她相认?她一直在找你。”
“为什么要和她相认?”沈听棠一激动,茶水溢出来,顺着手背流下去,“他们抛弃我,难道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无辜的。”
“我就有罪吗!”
茶杯从她手里滑脱,茶水沿桌面纹理分流。
须臾,她扶起茶杯,定了定心绪,“没人无辜,包括她。”
它们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子宫内,如果不是云湘和她争夺养分,她未必生来带病。
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存在。
谢承舟不欲深究谁无辜,取出平安符,“这又是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它出现在别人手上,还是我为什么把它交出去?”
“后者。”
“因为,我恨她。”
“恨”字落地,雨停了。
恨意在静谧环境衬托下,愈发强烈。
“我恨她身体健康,恨她家庭幸福,恨她被你这样的男人珍爱。”沈听棠嗓音平和,如沟渠中缓缓流淌的水。
谢承舟为云湘辩白,“除了第三点,她都没有。”
沈听棠听不进,自顾自地说:“她跳楼那天,别人就想买我的平安符,真正下定决心,是在医院楼梯间遇见你们那天。”
“她过得幸福,可是我……”说到此处,她蓦地噤声,眸中惨淡的微光倏然熄灭。
面对素昧平生的男人,一定意义上可以称之为姐夫的男人,袒露伤疤,顾影自怜,怎么说都不对。
反省自己说出那番话,沈听棠后知后觉,话里不仅搀满酸味,还有几分博人垂怜之意。
“不好意思。”她拭去泪水,“我只是嫉妒,不是对您有非分之想。”
谢承舟点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我能提供帮助。”
“不。”她斩钉截铁,“我不需要。答应和你见面,是因为我做的决定给你们造成了麻烦,我想说一声,抱歉。”
“但这不意味我会放下仇怨。如果您不想让您女朋友痛苦,请别告诉她我的存在。”
“还有……徐瑾逸。”
“我是沈听棠,不是沈云淑,希望您能为我保守秘密。”沈听棠重新添杯茶,“这不是请求,是威胁。”
她望向窗外,神情凄迷,“雨停了,你走吧,我们没有见过面。”
*
春雨飘忽不定,方停片刻,转瞬间又淅淅沥沥落下来。
回到家中,裴姨忧心忡忡道:“先生,云小姐状态不太好。”
“我去看看她。”谢承舟摘下白色胸花丢进垃圾桶,揪起衬衫闻了闻,火药香烛味有点重。
简单洗了下,顾不上吹头发,就走向主卧。
阴雨天光线晦暗,风雨料料峭峭,空气中隐隐弥漫一股潮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