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舟早已见怪不怪,手撑着床靠近,捏着她脸颊,严词厉色,“听话,别逼我灌你喝。”
云湘扬手打翻粥碗。
自住院以来,谢承舟对她千依百顺,惯得她一身臭脾气。
时间一长,他发现这样不行。
因他之故,医护人员都敬着云湘,束手束脚。
倘若他再纵着云湘,便再没人能奈何她,治疗进程停滞不前。
谢承舟说到做到,当即叫人把她绑了。
“放开我,混蛋!”
云湘奋力反抗,凄厉地咒骂,谢承舟站到窗台前,背对她,岿然不动。
“我恨死你了!”
“给她灌粥。”
类似情况时有发生,随气温升高,越发频繁。
精神病重在情绪,郁气积蕴,病情越来越不乐观。
强制进食的办法逐渐失效,云湘对他的憎恨却一天天增多,后来一句话都不愿再同他说。
谢承舟无奈,不再给她灌粥,她乐意吃点就吃,不乐意吃,就给她输液。
他每天都在病房守着她,黎明陪她躺着看日出,吃过早餐就在外间远程处理工作,午后推她出去晒太阳。
黄昏时,再把她抱到阳台的秋千上,拥着她看日落。
树叶在夕阳晕染之下,失去本色。
棕黄色剪影在晚风中飘拂,沙沙作响。
云湘枕在谢承舟肩头,眯起眼睛,眺望远处凉亭。
亭中,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趴在石桌上念书。
双马尾随音调抑扬顿挫一颤一颤,妈妈抚摸女孩的小脑袋,慈祥地笑。
爸爸靠在柱子旁,将削好的苹果一分为四,留一块,喂给妈妈一块,剩下两块给女儿。
女孩歪着脑袋张嘴,妈妈拿起苹果喂给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谢承舟。”
“嗯?”
回应很轻,鼻音很重,谢承舟倚着靠背,快睡着了。
凤眼周围一圈青黑,下巴也长出浅青色胡茬。
他应该很累吧。
云湘蹭了蹭略微扎人的下巴,“我们生个女儿好不好?”
“好。”他迷迷糊糊吻她,“等湘湘好起来,我们生个女儿。”
夜色朦胧,风微凉,秋千晃啊晃。
谢承舟环着云湘,抵着瘦削肩膀小憩。
温热鼻息呼进宽松病号服下,她里面没穿,左胸口被烤得滚烫。
风越来越凉,身子一哆嗦,惊醒身边人。
谢承舟黏黏糊糊问她时间。
“还早,再睡会。”云湘拍拍他的背,“要不回房间睡吧,等会凉。”
谢承舟笑而不语,视线在她唇上逡巡。云湘凑近,在他脸上啄一口。
没的感情,却使他精神焕发,好像她的吻是他的兴奋剂一样。
定住秋千,他起身整理衬衫,影子落在她身上。
哑光皮革腰带约束腰身,宽松黑衬衫衣摆收进休闲西裤里,倒三角形显得腰更细。
瞧着鎏金皮带扣的位置,云湘惊觉,他消瘦许多。
忽然好想抱抱他。
谢承舟微怔,捏了捏环在腰上的手,柔声问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要忙?”
他的确很忙,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盯着唐家情况,调整计划,部署工作,还要预防老爷子和朱仕泽横插一脚。
工作带来的疲乏不致于令他提心吊胆,重要的是她。
状态好时安安静静,一旦情绪低落,把旧疤抠得流血流脓都算好的。
撞墙、上吊、掐自己脖子、扇自己耳光……但凡她能想到的自虐自杀方法,什么都能干出来。
根据医生诊断,她仍处在自杀高风险阶段,是以谢承舟寸步不离守着她。
生怕一个眨眼,云湘就睁不开眼了。
“没有,都是些常规工作。”谢承舟转身,揉她的小肚子,“饿不饿?”
“不饿,但你想吃饭的话,我陪你一起。”
她难得体谅,可把谢承舟高兴坏了。他抱起她掂了掂,托在手臂上带进屋。
病房迎来一位故人,云湘没想到,周以航会来探望她。
应周以航意愿,谢承舟不曾告诉她,是他给她捐了骨髓。
他捎来一束花,大学时惯常送的卡布奇诺,放在床头。
“气色不错。”周以航微笑,“比上次见面好很多。”
云湘看他一眼,没接话。
周以航沉吟道:“我来和你道别。”
“去哪?”
“德国。”
“湘湘。”他犹豫一下,还是想这样叫她,不管背后盯着他的眼神多么骇人,“活下来了,就好好活下去。世界那么大,总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要去找,而非固步自封。”
道理谁都懂,但病魔缠身时,痛苦情绪将会侵占所有脑细胞,没用的。
类似的积极指导,听过太多,云湘敷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