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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6)

即墨无白朗然而笑:“不错,既然人人皆可自度,何须劳烦大师插手?”

“……”

屏风后的夙鸢惊讶地对师雨低语:“想不到少卿大人竟真能将封摩迦大师说的无言以对啊。”

师雨摇头:“他一开始就设好了局,封摩迦是被他引歪了。”

正当此时,屏风外的即墨无白起身站了起来,身如兰芝玉树,声如玉石相击:“佛经三藏十二部,瀚如烟海,哪一部都教化世人随顺世缘无挂碍。大师自称读经书万卷,却仍不识‘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的道理,如今字字句句已与澄俨经相悖,难道你要说佛经是错的不成?”

“这……”封摩迦脸色微变,持佛珠的手都不自觉得垂了下来,但很快又道:“澄俨经下部究竟如何,也许并不像即墨施主所想那般,至于个中详细,待贫僧再翻阅经书,为施主答疑解惑便是。”

“多谢大师,但不用了。”即墨无白展颜一笑,眉目清俊,瞧着却有几分不厚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澄俨经,那是在下胡编乱造的。”

“……”封摩迦脸色骤变,四下一片哗然,连屏风后的诸位官员都惊得坐不住了。

即墨无白展开折扇,笑得云淡风轻:“大师自称阅经书万卷,为何连一本假经书都区分不出,甚至还与我辩白到此刻?”他走近一步,眼神转冷,“又为何,连头顶戒疤都还是新的?”

封摩迦原本平和的眼神一下变得慌张起来,左右看了看,忽然窜起来就往外跑。

杜泉最先回味过来,大喝一声:“原来是个假冒高僧的骗子,抓起来!”

侍卫们齐齐出动,“封摩迦”被团团围住按倒,挣扎不断,哪里还有半点高僧的架势。

陡然转变,在场的人惊愕不已,客栈里炸开了锅。

墨城刺史及时出面,吩咐侍卫将假和尚押去大牢,这才将乱哄哄的场面稳定下来。期间他感慨不断:“当真是想不到,此人眉眼和善,气质神态无一不专,辩证佛理头头是道,连我这个遍访高僧的人也毫不怀疑啊。”

显然并不是一人有这想法,在场许多商旅百姓也纷纷点头应和。

即墨无白冷笑:“若有心细查,又岂会被他蒙骗?”

拿人是师雨下的令,葛贲是她一手提拔的心腹,自然要揽下责任,出列向即墨无白拱手道:“下官拿他时未能验明正身,此事是下官失察。”

师雨的声音从屏风后柔柔的传出来:“也不能这么说,此人身份证明、通关文牒都有,细查也未必查得出来,还是无白慧眼识珠。”

骤然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还直接唤少卿大人名字,不是上级便是长辈,在场的人立时明白此人是谁。

流言里的当事人皆在此处,实在叫人惊讶。

即墨无白不置可否,环顾四周商旅百姓,朗声道:“此番谣言四起,诸位必然已认定所指是我。然墨城城主之位究竟该由谁坐,全凭朝廷做主,岂是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决断的?”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屏风,“所以有些人大可不必费心赶我出墨城。”

最后一句,矛头直指师雨,别说官员,就连百姓们都听了出来。

在场官员大多支持师雨,不禁面露愤色。刺史倒是够精明,一见情形不对,连忙拖来掌柜,吩咐他将客人们全都赶出去。

客栈很快被清空,只剩下了官家人,掌柜的又拉着伙计躲去了后院,再也不敢出来了。

屏风后的师雨手指轻轻点着膝头,轻轻笑了一声:“无白多心了,你我至亲,墨城有谁敢赶你走?”

即墨无白朝屏风走了一步:“将我赶走后谁获益最大,谁就敢。”

“可我倒是觉得,你在这儿也未必能让谁损失什么呀。”

“……”

刺史见状不对,慌忙上前圆场:“还请城主和少卿大人放心,下官会尽快审问清楚,一定揪出幕后主使。”

即墨无白竖手:“不劳刺史费心,还请师姑娘将此人交给我审问。”

师雨起身自屏风后走出,笑眯眯地按下他手臂:“怎可让贤侄受累呢?”

即墨无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若是交给他人,怕是会包庇幕后主使吧。”

稍作思虑,师雨终是点点头:“也好,此人就交给你审问,不过我要从旁监督。你我姑侄联手,必能早日揪出主谋。”

即墨无白面色一沉,拂袖出门。

气氛着实尴尬,刺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讪上前对师雨道:“少卿大人向来温和处事,今日许是被那假和尚给气着了,才会与城主置气,城主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师雨一副不惊不扰的样子:“不生气,我岂会与晚辈计较?”

“是是是……”刺史陪着笑,鞍前马后地伺候她出门回府。

葛贲亲率侍卫护送,跨马贴车缓行,隔着帘子对师雨低语道:“少卿大人今日未免太过跋扈了些,城主有何打算?”

车中沉寂许久才传出师雨的声音:“能于逆境扭转乾坤者,是为敏;能于迷局悍然对峙者,是为勇;能于眼下铺就后招者,是为谋。今日一件小事,即墨无白敏勇谋皆显,也难怪皇帝会如此倚重他。”

葛贲有些不屑:“他今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责任推在城主身上,您还夸他?说他敏和勇属下也就认了,如何看出他铺就后招了?我只看到他火气汹汹,全发在了城主您一人身上!”

师雨笑了一声:“他来墨城这段时日,你何曾见过他动气?连日来他一直生疏地称我‘师姑娘’,既不承认我是城主,又不承认我是亲戚,今日当众责难于我,无非是借机与我翻脸,好彻底与我划清界限,这样我就更难为即墨族人接纳了。这还不是铺就后招?”

葛贲一个军人,哪里有这些花花肠子,霎时呐呐无言。

夙鸢在车里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好奇,仗着师雨宠信插了句嘴:“城主,那僧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的啊?”

师雨嗤笑:“先前我也在琢磨,现在看来,必定是即墨无白有意挑事,再嫁祸于我。”

“啊?可少卿大人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师雨挑眉:“怎么,他看起来像好人?”

夙鸢弱弱道:“奴婢只知道他看起来像老城主……”

“……当我没说。”= =

☆、第六章

流言的风向说转就转,现在城中都开始热传是代城主为保住地位制造舆论,要将良善的太常少卿赶出墨城。

即墨族人也耳闻了此事,原本还与师雨走动走动,这下当真有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仲夏的墨城,入夜后依旧风大天凉。城主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师雨命夙鸢守门,秘密召见了几位心腹下属。

“即墨无白是不世之材,若能为我所用,再好不过。”师雨示意几位官员就座,笑意温和:“不知几位事情办得如何啊?”

座下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长史拱手道:“城主,下官们已试探过,太常少卿软硬不吃啊。” 

师雨脸上笑意敛去。

想到即墨无白此人,觉得他浑身都是缺点,可真要细究,又毫无短处。不贪财,不好色,无从下手。

长史身边的司法拱手道:“依下官看,此人必是重名逐利之辈,否则又岂会甘为皇帝鹰犬?”

师雨顿了顿,转头问葛贲:“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葛贲拱手:“回禀城主,属下派人遍访长安、润州,都说即墨无白是看淡名利、寄情山水,这才辞官归隐的。”

师雨蹙眉道:“司法说错了,他恰恰是淡泊名利之人呢。”

司法讪讪:“城主英明。”

“城主。”

门外忽然响起夙鸢的声音,师雨示意大家噤声,唤她进来。

“怎么了?”

“太常少卿派人来请您,说是现在便要去审那假和尚。”

葛贲当场动怒:“他还真是揪住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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