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殷苛现如今的情势,他还活着的话,天耀城附近能让他躲藏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那座私库了。
但自己要如何查找私库的下落呢?
就在荷华皱眉思索的时候,双眼忽然被一双微凉的手覆住。
她握住对方的手腕,回过头,正对上白衣青年仿佛琉璃浸染般的眸子,温润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皱眉容易老。”他抚平她的眉心,微笑。
荷华闻言恻然,“殿下说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本宫容颜渐衰吗?”
“开玩笑的,在儿臣心里,母后永远凤仪万千,姿容无双。”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坐在她身边。玉笄与钗环已经卸下,乌发如水,倾泻于绯红的宫裙之间,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丝缎般的光泽。他不由得伸手抚摸,如同抚摸珍宝。
“看这个。”她指了指几案,将上面摊开的血书展示给他看。
摇光一目十行地看完,大概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聪慧机敏如他,很快就猜到了殷苛的金蝉脱壳计策。
他的唇边仍旧挂着清隽浅淡的笑意,仿佛血书透露的信息对他毫无影响,然而细看,眉眼深处却透着似有若无的寒冰般的凌厉。
荷华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
“有没有办法,让樊离期与樊蓁蓁再见一面?”
见他不语,她咬唇,顿了顿,道:“也许樊蓁蓁会知道私库所在。”
听到她的解释,不知想起什么,他轻阖双目,嗓音惫懒而疏淡:
“在我帮你办这件事之前,先陪陪我吧。”
不等她答应,他忽然舒展了胳膊拥住她。竹叶般清浅的气息瞬间盈满她的鼻尖,整个人仿佛再度坠入万千竹影婆娑摇曳的梦境。
长夜寂寂,她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从半开的小轩窗里向外望去,远处夜空繁星闪烁,大颗大颗挂在深蓝天幕上,似是泪滴。
就在她静静凝望夜空的时候,他轻声开口:
“母后,宸国灭兆,你身为姬氏公主……是否怨恨整个宸国?”
她没有回答。
默然片刻,他又道:“或者说……我曾带兵平叛,屠戮你的亲族,内心深处,你……其实也怨恨我。”
荷华总算从他的怀里支起半个身体,定定看他。
眸光流转之间,两人眼底的情绪都是隐晦不明。
她很想问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覆宸”计划的,长姊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然而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总算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为何突然问这个?”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移开目光:“都过去了。现在我是宸国的王后,是你的……嫡母。”
仿佛是被“嫡母”两个字刺痛,他的眼眸闪过一瞬的黯然。耳畔仿佛再度回响起容太后的那句:
“无论她是兆九公主,还是宸国王后,姬氏荷华,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盟友。”
所以……哪怕他们在火海里生死相依,哪怕他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自己依然无法真正进入她的心里吗?
摇光闭上眼,坐直了身体后,他拿过一旁的玉壶,仰头一口接一口饮酒。透明的酒液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淌进衣襟,很快濡湿一大片。
酒劲上来,他面上浮现出云霞般的淡淡红色。就在荷华皱眉想要夺过酒壶时,摇光突然倾身向前,将她压倒在紫檀木的矮案上!
双唇滑过她白玉般莹润的耳垂,厮磨轻咬,酥麻的感觉如同触电,一瞬间充满全身。
“是啊,你是我的嫡母,可现在……我却成了你的裙下臣。”
“摇光!”因为他的动作和略显轻佻的对白,她面容薄红,别过脸。
他却没有在意她的恼怒,细密的吻痕一路向下,像是蜿蜒而过的蛇。许是动作太急促,他的衣带钩撞在她腰间悬挂的玉饰上,叮叮玲玲,似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棂,清脆又绵密。
她闭上眼,再次看见自己初次侍奉宸王烨后醒来的那个清晨,白雪红梅,有风拂过,花瓣星星点点落在冰面上,仿佛火焰欲燃。
朝朝暮暮,云雨欲来。
可她和他哪来什么的朝暮。
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窃取而来,不见天光。
灯火被揉碎成无数细碎的金箔,随着起伏的人影而摇晃,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他的叹息:
“母后,如果你真的没有放下……没有过去……那就恨着吧。”
“长长久久地恨着。直到……我们都化为尸骨的那天。”
恨比爱久远,比遗忘更刻骨。
齐氏摇光,自出生起,蒙受圣人教诲,向来循规蹈矩,君子端方。十二岁时,以一篇《京华赋》闻名于诸侯国,位列中庭四公子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