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身边的人太多了,而她又只顾着抬头关注阁楼上的动静。
对于他,她始终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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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西楼,银白的光华从窗户里透过,如积水般空明。
齐清坐在梳妆台前略略等待了一会,果不其然,有宫廷内侍前来,嘶哑着嗓子道:
“这位姑娘,临渊君有请。”
跟着内侍,齐清一路来到酒楼雅间,上楼梯时,昭公主恰好从她身边经过。
看见齐清,她脚步微微一顿,发鬓上的蝶翼钗环泠泠晃动,狠狠剜了齐清一眼,啐了口“狐狸精”后,方才离开。
雅间位于酒楼最上层,齐清去的时候,雕花木门和窗户都敞开着,深红色的地板光洁得可以倒映出人影,地板尽头的栏杆前,紫衣的公子执着一只深碧色的玉盏,杯中酒液晃动,摇曳着一泓清浅的月光。
见她过来,他也没有回头,依旧凭栏远眺
,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风吹起他的袍袖,上面用银线刺绣着大幅大幅飞舞的图案,说不清是什么异兽,像是蛟龙游于云雾,又像是一条条碧色的腾蛇。
“见过临渊君。”齐清敛袖屈膝,不卑不亢地行礼。
“你的《庆朱宴》吹得很是不错。”颜瑾总算起身,一双上扬的凤眼在她身上转了一遭,“生得倒也还能入眼。”
“临渊君谬赞。”齐清双眸微垂,心里却在冷笑。
这首曲子怎么可能差呢,父亲死后,她日日练习,就连里面的曲调变化,都和当初两军对峙时,颜瑾吹得那首一模一样。
“你知道本君今夜找你来,所为何事吗?”颜瑾注视她。
“民女不知。”齐清依旧垂着头,衣领里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雪白细腻,从颜瑾的视角看过去,仿佛刚刚出水的莲藕,只待人攀折。
他不由得走上前。
还未等齐清反应过来,他便勾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扯,将她拉入怀中。指腹摩挲着她脖子上的肌肤,语声略带几分缱绻暧昧,开口:
“说说你的来历吧,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杂耍班子会千里迢迢从容地的延夏城来到这里。看你的举止言谈,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
齐清强行忍住心里的不适,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之前宸军与耜军在若幽河畔对峙时,齐清一直呆在荷华身边,从未正式露面,更不要说被颜瑾瞧见,所以她可以肯定颜瑾不认识自己。
她刻意温软了嗓音,柔声回答:“民女齐清,延夏城人,父亲是城中富商,后容国战败,家境衰微,叔婶将民女卖入杂耍戏班。班主听闻郢王大寿在即,故而携戏班前来为郢王献礼。”
见颜瑾沉吟不语,齐清盈盈抬眸,道:“临渊君美名在外,民女仰慕君上已久,还请君上留民女在身边伺候。”
月下美人眉目含情,本是极为旖旎的画面,颜瑾却低低笑了一声:
“撒谎。”
齐清微微一怔。
他的手掌滑过她细嫩的脖颈,“你说你家境败落,不得不委身戏班,可本君从前游历延夏城的时候,从未听说城里有什么齐姓的富商——富商倒也有,不过,大多姓萧。更何况,碧落城与延夏城相隔近万里,来回一趟三月有余,你们班主究竟是有多消息灵通,才能在三月之前,就知道我们陛下马上要过寿诞?简直漏洞百出。”
手指收紧,声音霍然转冷,“本君不喜欢留不诚实的人在身边。”
齐清被他勒得面色发红,只感觉整个人呼吸无比困难,第一次感觉出眼前人的可怕。
未几,颜瑾忽然松开手。
齐清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颜瑾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目光如炬: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眼见瞒不过颜瑾,齐清索性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她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胛骨像是两片薄薄的蝶翼,微微颤抖着,开口道:
“临渊君可还记得延夏城曾经的郡守萧珩?他,是民女的父亲。”
萧珩?
颜瑾微微蹙眉,想起这个人来。
齐清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毫不避让地同颜瑾对视,道:
“当年因为宸后要求,我父在城中求购蟠姜,幸得临渊君相助,顺利从郢国运了大量蟠姜过来。谁知后来军营疫病蔓延,宸后因此事怪罪我父,我萧氏一朝倾覆,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齐清语声哽咽,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后,继续道:
“民女侥幸保住一条性命,不得不改去姓氏,投身戏班隐姓埋名躲避宸后迫害。如今宸王新立,宸后已为太后,民女眼见复仇无望,只能劝说班主来郢国为郢王贺寿,借机求见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