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乌金郡、萤川郡不同,丰泽郡曾为耜王直接管辖的王域,青禾城在灭国之战里也是损失最为惨重的,当地百姓对宸人深恨无比,这也是时鸣担任郡守后,旧贵族敢刺杀时鸣,干旱一来,百姓直接暴动,哪怕廖若率军镇压,都阻挡不了他们起义的原因。
因为丰泽郡的难题,荷华接连几日食不下咽,丞相姜璘提了好几个新的郡守人选,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被荷华否决。
最后,还是摇光带着亲手制作的玉露酥,来探望荷华之际,给出了一个建议——那便是封丹皎为齐王,让丹皎带亲信随从迁往青禾城居住,再挪一部分丰泽郡的百姓,前往安平郡与南荒接壤的沐澜江一带种植桑树。丹皎接管青禾城后,两郡的郡守便交给她自己任命。
摇光的理由是这样的:“安平郡本就由丹皎管辖,拥有极大的自治权,与丰泽郡只隔着一条藏珠浦。丹皎膝下唯有阿狸一子,阿狸又是璇玑的未来王夫,丹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荷华被他说服。
封王的诏书抵达安平郡后,丹皎派遣自己麾下的郡兵越过藏珠浦,与廖若的傩面军汇合,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丰泽郡的暴动,总算彻底平息,丹皎也顺理成章地入主青禾城。
耜王奕曾经希望耜国与黎国能并为一体,为此不惜发动战争,致使黎地百姓流离失所,黎国王室十不存一。耜王奕死后,黎地与耜地却以这种方式成了新的国家,不得不说,像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接管青禾城的当日,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丹皎特意命人送了一百台花楼织机与两千匹黎锦到天耀城。
荷华留下黎锦,赏赐给廖若麾下的傩面军后,转手又将花楼织机送到了幽京,算是解了怀仁郡守晏婴的燃眉之急。
至于这次起义被俘的民夫,丹皎命酷吏对其中首要者严加审问。一番拷打下来,总算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确实是来自郢国的行商。
对方见这些民夫每日修建河道劳累不堪,便借着给他们卖酸梅汤的机会,劝说他们发动起义,让丰泽郡重新归于耜人统治。不仅如此,之前郡守时鸣遭遇刺杀,也是行商为耜国
旧贵族提供了资金支持。
得到这条线索,廖若命人去追捕行商,然而对方早已顺着云梦泽通往汧灵江的水道,逃之夭夭。
虽然行商没有抓到,但荷华已经可以肯定,一切都和临渊君有关。
荷华一改往日的宽仁,命令丹皎对起义的首要者处以极刑,尸身悬挂于青禾城外暴晒数月,以威慑当地民众。其余的参与者并其族人,统统送至雁云关,协助樊家姐弟二人修城墙。
所有的事安排妥当,荷华带着璇玑去了一趟秋岚山。
其时正是初冬,秋岚山下了第一场雪,飘转的细雪像是蜕尽的蝶衣,沾染在半枯的忍冬藤上,天地万物仿佛都覆着一层银白的薄纱。
“母后,这是……哪儿啊?”璇玑怯生生开口询问。
荷华站在碑林前,整个人沉静得像是无数石碑里的一座。
这里,父王曾一笔一划,刻下长平坡一战里阵亡的无数将士名字。
它见证了兆朝的惨败,送走了离世的静纾,埋葬了父王与乳母奚夷,如今,又多了一个时鸣。
许久许久,她低声回答了女儿的问题:
“是你外祖的葬身之所,也是你母后的来处。”
她牵着她,行走在一座座石碑里,向她讲述了姬氏的先祖如何开创兆朝,如何令姬氏一统中庭,后来兆朝又是因何四分五裂,祖父兆灵王迁都幽京的始末,以及……
她为何会作为和亲的媵妾,跟随静纾嫁到宸国。
虽然很多历史璇玑在上课的时候,师邝都为她讲述过,但远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座座石碑来得震撼。
这就是一个国家衰微的下场吗?
这就是国家倾覆后,君王与臣民的命运吗?
犹如混沌里撕开一道裂隙,第一次,璇玑于懵懵懂懂之中,对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有了清楚的认知。
不知走了多久,母女二人来到新刻了时鸣名字的墓碑前。
面对着簇新的石碑,荷华垂下眼眸,双手合十,喃喃:
“天道既容奸佞,慈悲不渡恨人,郢王伤我臣民,害我血亲,我愿堕苦海,碎其甲胄、裂其旌旗,换郢倾覆。”
她牺牲了一个弟弟,郢国总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吧?
荷华蓦地睁开眼,目光冷锐如寒刀。
“母后?”璇玑瞧见荷华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打算讨伐郢国吗?”
“你是怎么想的?”荷华问她。
璇玑绞尽脑汁回忆着上课的内容,总算回忆起一点,鼓足勇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