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总算睁开眼。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这么早,就欺负人?”
“不要脸。”她瞪他。
他却捉住她的手,“想摸就摸吧,像这样。”
屋外,阳光晴好,仿佛浮动的金粉,蓬勃生长的擎天树在晨风的轻抚下,慢慢昂首挺立,枝叶摇摆树杈晃动,最后,蓦然于树冠盛开无数细碎的白花。
屋内,淡青的帘帐如水垂落。
摇光抿住薄唇,然而脖颈、脸颊乃至耳根,都已染上旖旎的绯色。
在石楠花的气息盈满指缝时,荷华蓦地抽回手,用力在锦衾上擦了擦,语气生硬:
“可以了吗?”
他却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只是双手交于脑后,懒散地半躺着,“不可以,我困了,这几天都要在这儿歇息。”
她气结,“那我走?”
还没起来就被他拉回怀里,“我在哪,你在哪。”
荷华算是看清楚了,合着自己又被他给缠上了。
无耻。
烦人。
怎么就不能消停几天?
她在心底唾弃了他无数遍,但同样没有起身的意思。
毕竟现在天气转凉,相比于外面的秋风瑟瑟,显然还是被窝里更舒服。她又不是在宫廷里需要接受妃嫔请安,能多躺一会儿是一会儿。
未几,窗外突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伴随廖若压低声音的禀告:
“小君,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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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华与摇光来到萧家时,沈冉已经带兵将萧宅围住。
萧廷狼狈不堪地缚住双手,跪在院子中间,一旁的火盆里还有没烧完的皂色纻麻衣裳。除此之外,五六双靴子凌乱地堆放在箩筐里。
“太子殿下,都查过了。”沈冉拱手禀告,“昨晚萧廷命人连夜定制了两双大码的靴子,又将从前自己穿的鞋子全部扔掉。不仅如此,他还特意烧了自己所有纻麻的衣服,换成了葛布。”
“萧廷,你怎么解释?”摇光淡淡睨了他一眼。
萧廷心知事情败露,但依旧梗着脖子,道:“昨日晚宴上,下官听闻太子殿下想用这两样东西抓捕真凶,一时害怕,所以才如此。”
“是么?”摇光挑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今晏婴还关押在牢房里,萧大人如何肯定真凶就在外面呢?”
“更何况——”他顿了顿,“孤可从没说过,昨日花园小道里发现的纻麻衣裳,是皂色。”
萧廷脸色一白,终于长长叹了一声,低头:
“太子殿下好计策,是下官疏忽了。”
看到萧廷的样子,荷华蓦地出声:“看来萧大人是承认自己就是杀害齐书,嫁祸给晏婴的凶手喽?”
萧廷以沉默代替回答。
凝视着眼前一袭淡青色曲裾的王后,半晌,他缓缓开口:
“但微臣,从不后悔。王后可还记得,八年前被您父王罢黜的萧明德?”
荷华一怔。
萧廷继续道:“家父推行新政何错之有?兆天子一道谕旨就断送他半生清誉,若非危难之际他力挽狂澜,恐怕兆朝覆灭的时间,还要提前许多年!”
听见萧廷的辩驳,荷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眸光冷锐:
“你父亲所谓的新政,就是拿农民的口粮去填补财政的空缺!如今你为了征收税赋,再度启用青麦令,幽京之外,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十户之中有九户失去祖祖辈辈的田产!”
“流离失所?失去田产?难道比得上幽京被围困之际,整个城里饿殍满地的惨状吗?”萧廷忽然大笑,“怀仁郡每隔几年,夏季便会发生蝗灾,我将收割麦子的时节提前到春季,又有什么错?若非如此,太子殿下远征黎国、耜国时,军队哪来的粮草,骏马哪来的肥膘!”
摇光总算开口:“即便你为应对蝗灾,提前收割青麦,但青麦与熟麦的定价,不应该如此失衡。”
萧廷的笑声愈发尖锐,他直视着摇光,道:
“这就要问你父王了,太子殿下
。宸国田租如此之高,官员层层盘剥下来,谁不想从中捞点油水,谁不想自己家里再多几亩良田!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你真要惩处,直接将整个怀仁郡的世家大族都连根拔起呀!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青麦令的支持者。”
摇光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他又怎会不知道萧廷说的事实?然而积重难返,又岂是一人之力可以轻易改变?
更不要提田租之事,是宸文王时期便定下来的规矩!
就在此时,街上突然传来敲锣声,伴随着人惊慌失措的叫喊:
“蝗神来了,蝗神来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摇光果断对荷华道:“进屋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