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们抬起头,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被惊艳的表情,又因为战事的吃紧,原本沉闷的氛围散去不少,有窃窃的私语传来:
“七日,这么快吗……”
“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听说临渊君很厉害……”
“太子殿下也很厉害啊,容国就是他亲自率兵打下来的……”
荷华咳嗽一声,示意她们噤声。然后问时鸣:
“你对这个怎么看?”
时鸣道:“根据战报来看,耜国大部分精兵还分布在黎国境内,以镇压当地起兵的将士和百姓。此番临渊君只向耜王要来了六千兵马和五百名蛮族武士,加上他自己从郢国带来的五百名郢国江渊营水兵,共计七千余人。如果只论人数,宸军略胜一筹。”
“所以这一战我们的胜算会大些?”荷华稍稍放下心。
时鸣却摇头:“不,行兵作战,除了人数多寡以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便是士气。”
“这次出征,太子麾下的一万将士,其中一半是宸国原本派到沧澜郡驻守的士兵,剩下一半,就是之前容国的禁军。”
“你是说……”荷华有些明白时鸣的意思。
时鸣点头:“所谓士气,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容国战败后,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心中皆有怨恨。面对耜国的挑衅,恐怕他们不会用尽全力,多求自保。这也是太子殿下想速战速决的原因,若想真正反攻耜国,入主黎地,还是得等宸国大军的到来。”
听到时鸣的话,一些身着容地服饰的医女默默低下头。
容地人民衣服多为素面短衣,材质以麻、葛为主,裙边饰几何纹。而宸国迁移来的百姓,仍旧秉持宸地风俗,穿交领右衽的深衣。
荷华忽然侧过头,问自己旁边侍奉的白衣少女:
“容地变为沧澜郡后,你们生活得如何?”
萧清微微垂着眸,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王后的问题。
——因为萧清自小生长在延夏城,这次出征,荷华便将她也一同带了出来,留在身边询问容地的风土人情,加深对容地的了解。
半晌,她轻声道:“《宸律》严谨,小篆复杂,包括臣女在内的很多人家还在学,一知半解。然后……因为连坐制,大家很怕被别人家的坏事牵连自身,所以邻里关系不像之前那样好了。但是陛下奖励耕战,所以这次太子殿下与临渊君对峙,有些贫民出身的青年跃跃欲试,想参军立功,凭此获得爵位和土地。”
萧清不愧是郡守之女,寥寥几句话,便概括了宸国征服一个新的国家后的大部分政策。
但她这番话,似乎又和时鸣的推测,有些矛盾之处。
荷华以手指扣着案几,似是在沉思。
忽而,她留意到时鸣的服饰。
因是太子冼马,他头戴獬豸冠,穿着群青色曲裾深衣,领口绣半寸云雷纹。衣料早褪了新,唯有冠缨仍用太子所赐的绛色丝绦,恍若当年初入紫宸宫时,朱台上洒落的第一片月霜。
她明白了。
能与时鸣来往的大部分是沧澜郡有一定身份的旧贵族,旧贵族因为失去特权地位,所以反抗更为坚决。时鸣很容易便能察觉他们心中的愤懑,皆因兆朝覆灭后,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而普通百姓因生存压力,更多选择妥协或被动接受宸国统治。
萧清口中想凭着军功出头的贫民青年,正是他们。
也就是说,提升容人士气的关键,还是在于这帮人。
就在荷华思索的时候,外面忽有战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摇光掀开帘帐,大步踏入帐内。
依旧是一双含笑的冰润眼眸,仿佛琉璃粲然。
“——孤来此探望母后,为何不见人出来迎接?”
“太子殿下!”
乍见天颜,众医女齐齐跪地。
面对他的突然出现,荷华小小翻了个白眼,心里却不自觉漫开一丝丝甜,“本宫又不是神仙,怎知道你会突然过来……”
等等,她,为什么不能是神仙呢?
她没有再看摇光,而是转向萧清,命她起身后,问她:
“容人,一般信奉什么?”
萧清想了想,回答:
“容地一带,贵族多信奉巫觋,民间盛行石崇拜与鸟图腾。曾经的容王认为神树通神,郡守府里现在还有一株极高大的青铜神树,每遇大事,王室的巫觋都会在树下以踏踘驱疫,用掷筊决事。不过……”
她抬眸轻轻看了看太子摇光,低声:“容地被划分成沧澜郡后,陛下认为鬼神之道不可全信,所以现在郡守府很少再这样了。”
摇光颔首。
他的父王确实不怎么迷信这些,要知道,宸王烨自十六岁登基起,便只信“事在人为,天命在我”这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