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负责统计的仓丞名叫陈礼,然而两月前陈礼意外落水,被人发现后,早已没了气息,新接任的仓丞孙禾还在整理他留下的造册。
但荷华从宫里派人去问话的时候,得到的回复是,五日前孙禾家失火,不少造册都被烧掉了——烧掉的正是去年春夏两个时节太仓的收纳、储存、账目记录。
不仅如此,陈礼死的时间点,恰是宸王烨命沈冉押送粮草奔赴战场的时候。而孙禾家失火,也是时鸣穿过戚谷,抵达宸国边境的时候。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疯狂地遮掩粮草贪污案。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荷华苦思冥想。
就在她努力从一堆竹简里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时鸣快步而至。
“阿姊。”他向她行了个礼,语声急切,“你可找到什么线索?太子那边战事吃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荷华揉了揉额角,问他:“他那边还需要多少粮草?”
时鸣估算一下数量,谨慎开口:“一名兵卒一天的口粮大约为两升粟米,马匹则是十升左右的草料和五升左右的饲料,此次殿下带了三万人出征,其中约有六千名骑兵,再考虑到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按照两个月的消耗来算,起码需要准备十万石粮食。”
他的话才说完,荷华手里的竹简“啪”地一声落地。
十万石粮食!两个月!
她以前只知道打仗烧钱,但不知道这么烧钱啊!
荷华一阵头晕目眩,连夜把治粟内史姜堰老儿叫进宫,对方正因为夫人和儿子被关押在含章殿惴惴不安,谁知道荷华一见他,直接问:
“现如今,宸国的太仓里,还有多少石粮食?”
姜堰想了一会,回答:“今年开春,北边遭了蝗灾,南边又连下暴雨,收成不好,各地交上来的粮食加上往年的库存,约莫还有十五万石。”
荷华松了口气。
她对姜堰道:“以最快的速度,再调十万石粮食去前线。”
姜堰微地一愣。
半晌,讷讷道:“王后殿下,不可。”
“为何?”本就心情不好的荷华,直接拍案而起,呵斥姜堰,“前线打仗,都快输了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带着将士浴血奋战,你身为治粟内史,连十万石粮食都拿不出吗?!”
时鸣却开口:“阿姊,你错怪姜大人了,并非他不愿,而是很难。”
见时鸣替自己说话,姜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点头道:
“时公公说得没错,这十五万石粮食并不是只在王都的太仓里,王都的太仓只能调出十万石,还有五万石,分散在全国各地的粮仓中。再者说来,也不能将王都太仓里的存粮,全部调去前线的战场啊。”
荷华陷入沉思。
姜堰的话确实有道理,她不可能一下子把王都的粮仓搬空,这样王都里生活的百姓吃什么呢?就算她敢,宸王烨也不可能同意。
她问姜堰:“先调五万石,然后从其他地方,再调五万石可以吗?”
姜堰点头:“从规矩上来说,是可行的。然而调粮并非一日之功,恐怕要大半月光景才行。”
荷华深吸口气:“那就先调!等陛下回来我再同他一起想办法。”
她又问时鸣:“华容道一战还有多久能结束?一个月的时间够吗?”
时鸣思索,回答:“若是粮草储备充分,以太子殿下的能力,一个月时间足矣。然而一个月后,若是想继续进军,攻下容国的甘丹城,那就远远不够了。”
听了他的话,荷华心里大概有数,对姜堰道:
“今夜你回去后,马上开太仓,调五万石粮食出来。”
她又看向时鸣:“你和他一起去,亲自检查粮食,确认无误后,让樊离期带一千名金吾卫,走水路押送至华容道,水路比较快。”
说完,她抬高声调,道:“传本宫的懿旨下去,伍长樊离期,即日起提拔为五大夫,领兵一千,即刻奔赴华容道。”
做完这一切,荷华瘫坐在软垫上,背靠着透雕凤鸟斗蛇座屏,双眼无神地望着青铜烛树上一盏盏闪烁不定的灯火。
手轻轻抚上腹部,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律动,低声喃喃:
“你一定要保佑你父君安然无恙啊……”
第70章 车攻(9)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破晓时分,晨光微熹,为渡口蒙上一层薄纱。
江水滔滔,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树木朦胧的影子。老船夫正擦拭着船身,准备迎接新一天的航程。几只早起的水鸟贴着水面划过,溅起细微水花。
樊离期眯着眼,打量眼前崭新的,漆着桐油的漕船。
因为父亲昔年战死的缘故,这次樊离期并没有跟随摇光一起出征,而是留在天耀城,帮他盯紧王都的情况。再加上宸王烨去行宫避暑,留守紫宸宫的金吾卫的日子很是松懈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