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庭院,便看到两三道雀跃的身影在打羽毛球。
面对他的正是沈芳籍,这个际遇堪怜的姑娘已不是当初拘谨小心的模样,她像一朵遇上了春风的胭脂花,沐浴着阳光雨露,舒展了腰肢,长成了明媚的一簇,难怪令人心神荡漾。
但袁闵礼的目光还是无法控制地滑向那道背影。
方绍伦背对着他挥拍,穿着短裤、短袖,露出修长矫健的四肢。他在阳光下奔跑,乌发飞扬,转过来的脸颊上满是笑容,他将拍子递给一旁候着的方颖琳,擦一把汗水走过来,“闵礼,你来了?”
“你难得这么有兴致,教芳籍打球?”他看了一眼那张汗水浸润过的面庞,白皙底色上沾了一层粉意,与藏在心底的某个画面重叠,他垂下头,“你读书那会,羽毛球、网球都打得好。”
方绍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的左脚,面上闪过一丝怔愣,拿毛巾擦着脖颈,“好久没打了,挺累的,休息一会,咱们走走。”
他大步流星,一回头袁闵礼拄着文明杖,落后一大截,顿时红了脸庞站在原地,又退回去两三步,低声道,“闵礼,我听春明说东瀛有个外科大夫,针灸世家传人,修复腿部神经很有一手,你抽时间去看看怎么样?”
袁闵礼抬起头,“你陪我一块去吗?”
“近来沪城游行太多,我恐怕……”
“那算了,我不懂东瀛语也不熟悉那地界。”
“我可以拜托春明安排人全程陪同。”
袁闵礼摇头,“没事,也不怎么碍事,再说吧。”
方绍伦皱眉犯难,“那我看看能不能请大夫过来一趟,不行的话,我请假陪你去。”
他私心里对袁闵礼充满了愧疚。
他是唐突了他,但是道过歉了,解释清楚了,之后娶妻生子再没半点逾越,张三回来一枪把人打瘸了,要是无动于衷、心安理得也枉费两人多年的交情。
至于上一辈的恩怨,他没法质问他爹,因为他清楚张三说的多半是实情。
可也不会因此断定袁闵礼心怀叵测,毕竟两家合作多年,袁闵礼兢兢业业,并未过分争夺利益。袁大哥已作古,袁闵礼又伤了条腿,还想要人家怎么退让呢?
他素来厌烦算计筹谋,只想着大度点,谦让点,在能力范围内补偿点,让这事就这么囫囵过去。
门房跑过来请大少爷去听电话,袁闵礼抬步走向拿着球拍敲来敲去的姑嫂俩。
沈芳籍忙过来打招呼,“袁大哥。”当初救她袁闵礼也有份,内心总带着一丝感激,笑道,“您留下吃饭吗?我去厨房说一声。”
袁闵礼摆手道,“不了,静芬在家等着呢。今天是专程过来请二位,静芬下个月过生日,你们有空的话来府里玩吧,她带着孩子不便出门,盼着你们去。”
魏静芬跟方颖琳交情不错,之前在美东舞厅跟沈芳籍也见过,两人齐声答应下来。
“跟绍伦说一声,我先走了。”他看了一眼在门房接电话的背影,转身上了车。
那头方绍伦接起电话,说的也是一桩生日宴。
三岛春明略显清冷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绍伦,是明天回来吗?车站接你吧,青松明晚办寿酒,说一定要请你。”
“接倒是不用,”张三回来一趟,又给他把司机、厨子、佣人配备齐全了,“过生日我得准备贺礼,他缺什么或是喜欢什么?”
“我怎么清楚呢。”
“你的——好朋友,你不清楚?”方绍伦调侃了他一句。
“大少爷能来就是给他脸面,怎敢再挑礼?”三岛春明也浅笑了两声。
他和方绍伦的关系在他断断续续地交往过几任密友后,有了极大的缓和。方绍伦终于相信,他并非对他个人有企图,确实只是对同性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困惑,以至于频频尝试。
对于蒋鑫的消失,他给出的解释是“大概听到风声逃走了”,这也很符合幸官四处钻营的行事风格,方绍伦并未起疑。
三岛春明因此赖上他,“我交朋友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绍伦你要帮帮我。”
方绍伦领着他去过两次长三堂子,在唐四爷的引荐下,结识了一群沪城爱玩乐的公子哥。
三岛春明长相俊美,出手阔绰,很受众人青睐,中间偶有同好,但他眼光挑剔,来往个两三次又没了下文。
倒是最近上园子里看戏,“庆禧班”的大武生青松颇合他的心意。青松身材高大,面容硬朗,长年练功肌肉遒劲,夏天穿得薄,胳膊上的腱子肉在衣裳底下一鼓一鼓的,乍一看有点张三那个调调。
方绍伦因而有些好奇,难不成,春明其实……呃,嗯,喜欢在下面?可是,看着……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