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沈芳籍点头应允,不免转了个身。目光掠过桌边的人影,他这么侧坐的姿势倒跟方绍伦有三分像。
她怔了怔,方绍玮已经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相触,她瞬间红了面颊,忙别过头去。
方绍玮上午巡店,吃完中饭,司机载着他往棉纱厂走,他突然敲了敲背板,“绕道西岷大学看看。”
小汽车不疾不缓地在校道上穿梭,今日西岷大学难得的热闹,到处是人影,义卖的摊位沿着校道两侧摆放,一直延伸到操场。
男学生大多梳着分头,穿着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女学生则是一水的蓝布短襟配黑色长裙,因此那抹穿着素雅旗袍的身影显得格外出挑。
“二少是要找人吗?找四小姐?”司机不解道。
“不找,就随便看看,你开车绕一圈……绕两圈吧,开慢些。”方绍玮不敢把玻璃窗摇下来,只是隔窗窥视。
那个穿着旗袍的姑娘从盈满光晕的楼梯上走下来,震慑了他的目光。以至于本来想要在婚事上刁难方绍伦出口气,那莺声软语一求,他就头昏脑胀地答应了帮忙遮掩家世背景,甚至主动说服老管家,“我哥这情况姑娘肯嫁给他就不错了,您还挑什么?!”
他是实实在在的觉得他哥配不上这个姑娘,花朵般的面容,柳枝似的身段,最令人瞩目的是那股清新脱俗又温柔纯情的气质。
方绍玮平时应酬多,堂子里、赌馆里、酒局上见过的美娇娘很不少,也算阅美无数了,可他咂摸半天,没有哪一个能跟沈芳籍相比。
他隔窗看着那抹在展位前忙活的身影,是那样窈窕纤弱。那张带笑的面庞就像今日的阳光一般,灿烂夺目。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一双妙目穿过人群遥遥地看了过来,方绍玮慌不择路,赶忙催促司机,“走走走……”
司机载着他来到棉纱厂,汽车的轰鸣声刚停下,袁闵礼便从里头走了出来,“绍玮,昨儿安吉的客商弄了一罐白茶来,一年统共二两,还是陈了十年的,快来尝尝。”
时值仲夏,他穿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下摆系在西装裤里,乌油油的鬓发梳着刨花水,齐整的伏向脑后,手执一根文明杖,看上去依旧是潇洒倜傥的袁厂长,但步伐走动间文明杖点在地上,能看得出微微地颠簸。
方绍玮在心内叹了口气,都是那两个不知羞造的孽。张三拔枪相向的原因,袁闵礼含糊其词,但方绍玮情感的天平早已倾斜,直觉肯定是袁二劝他哥,张三怪他多管闲事。
他迎上去,“二哥有什么好东西尽想着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叫过他二哥,隔了十几年不曾叫唤过的称呼,最近又开始提起来。
人总容易在弱者面前同情心泛滥,眼下的袁闵礼让方绍玮觉得十分可怜。月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年纪轻轻成了个瘸子,这事要落在他身上,他非找人拼命不可。
可袁闵礼看他哥面子上,就这么放过了罪魁祸首。虽说赔了些股份……没想到那些股份最后落在了袁闵礼手里,但凭心而论,让他拿条腿换,他是绝不肯的!
因着这个缘故,他没有过多阻拦张定坤的股份转到袁闵礼名下,还拿了个主意:“爹要上松山养病,这事先别跟他说,等他身子瓷实点,年底盘账的时候我再跟他汇报。”
方学群的身体时好时坏,每到换季总咳个不停,自从在祠堂里头吐出那口污血,之后便有些止不住,情绪激动、气血翻涌就难免咯血。老管家和账房主管思虑再三,又有少东家一力担保,私下办了转受手续。
至于跟漕帮合伙经营玉器行当的事,方绍玮不置可否。
他心里清楚是个赚便宜的事,但涉及资金流动,必然要经过方学群,那股份的事就得扯出来,张三也是初涉这个行当,到底怎么样还难说,等到年底再看情形也行,横竖意向达成了,不怕分不到一杯羹。
他转目四顾,“烁华烁章怎么还没来?”长日漫漫,四人约了玩花牌。赌是戒了,难免手痒,几个熟人打打小牌无伤大雅。
袁闵礼亲自沏茶,云山雾罩的一通忙活,将杯盏推到他跟前,“是你来迟了,他们上厂子里查看机器运转去了,等会再过来。你上哪溜达去了?”
“就西岷大学转了转。”
“哦?”袁闵礼目露兴味,“是哪个女大学生入了我们少东家的法眼?”
“别瞎说!”方绍玮脸上露出些窘迫的神色来,“就四妹……还有大嫂她们在那摆摊义卖,我去瞅了一眼。”
袁闵礼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转了话题扯些闲谈。
等烁华烁章过来,四人照旧玩了两三个钟头花牌,方绍玮上周府吃饭,袁闵礼让司机开车往月湖府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