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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引狼入室(245)

作者:陈鲜 阅读记录

红尘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冷冷清清的公寓顷刻间便暖和热闹起来。

方绍伦走到桌边坐下,一眼看见一只古朴的陶瓶,其上镌刻着“玉髓”二字,他惊喜地蹦起来,“春明,你又从酒窖里挖酒了?”

三岛家在京都的藏酒窖,建在地下,迷宫似的,所藏皆为珍品,根据品种或埋或藏或束之高阁,其中以“玉髓”、“流光”这两种最为珍稀。

三岛春明的生日晚宴上,各启过一坛,方绍伦细细品尝后,推崇“玉髓”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

来客不止带了酒,还带了酒杯。两只油润剔透斗笠状的白玉酒盏摆放在原木托盘上,澄黄色的酒液倒进去,馥郁清冽的香气徐徐散发开来。

不止看着漂亮,入口更是甘醇,是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方绍伦眯着眼慨叹,“这真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了……”

春明用长筷将烫熟的肉片夹入他碗中,“先垫些吃食,否则伤胃。”

“伤胃就伤胃吧,”方绍伦捧起酒盏,“总比伤心的好。”美酒入喉,美食入腹,原本被寒意包裹的一颗心逐渐复苏过来,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愉悦的笑意重新充斥在方绍伦的眉梢眼角,他咂了咂嘴,“春明,你来得太是时候了。”他又皱了皱眉,“不是,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要明年初吗?”他推算了一下日期,“呀,过几天你就要举行婚礼……”

春明摇头,“我推迟了与山本小姐的婚期。”

“啊?”方绍伦讶异不已,“为什么?”

“我陷入了情感的迷障,很需要时间和空间理清思绪。”他回答得十分坦诚,“此时成婚,对山本小姐不公平。”

方绍伦更惊讶了,他没有想到春明不单直白地表达感情,还坦言陷入了迷障?

在士官学校,三岛春明是公认最为矜持而理智的人,他的天性里似乎就带有一种克制。

同窗三载,他们日常交流多数围绕着学业、训练,各种见闻、知识,感情对方绍伦来说,是没什么可谈。对三岛春明来说,是个人隐私。

方绍伦知道他有侍妾,而且不止一位。同学里头也有跟三岛家交好的世家子弟,偶尔会就侍妾们的容貌甚至身姿展开一些露骨的调笑。三岛春明从来不置一词。

今天竟然会破天荒跟他说这个,方绍伦不能不表示惊讶,怔愣半晌,才道,“呃……可是三岛先生能同意?”

春明点头,“你忘了我父亲的人生格言吗?”

“忘不了,‘欲取之物,先付其价’。”方绍伦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三岛雄一郎先生不愧是商贾出身,书房最醒目处挂着这八字牌匾。

他只去过一次书房,看到牌匾还有些不解,三岛春明为他解惑,“这是我父亲的人生格言,亦是行事准则。”

为什么会给方绍伦留下深刻印象呢?因为不久后学校放假,他近一年的时间都在适应生活和训练,听同学说起后,很想去鹿苑寺赏枫,兴致勃勃地邀约三岛春明,“听说枫景很美,斋饭也很好吃,是真的吗?要不要一起去?”

那时两人刚刚构建起较为深层次的友谊,三岛春明却是踌躇片刻才答应,而且应约后又姗姗来迟。

方绍伦不以为意,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他对京都风物抱有浓厚的兴趣。两人游兴大发,逛足一整天,不光到浅草市集品尝美食美酒,晚上又借宿鹿苑寺禅房。

他自己无人管束,却深知三岛家家规森严,“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可以的,我已付其价。”三岛春明从浴室洗漱出来,穿着交领的浴衣,露出的小腿上布满纵横的伤口。

方绍伦吓一跳,忙把他拉到床上,掀起衣摆查看,“怎么弄的?摔的吗?看着倒像是鞭子抽的……今天还走这么多路。”

春明微微一笑,“这是整日游玩,夜宿山寺的价格。”

…… ……

缺席家宴,陪朋友尽兴游玩,外宿不归,付出的代价是伤痕累累的鞭笞。推迟婚期,远赴异国,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方绍伦站起身,拉开他胳膊,似想透过熨烫得笔挺的西服,查看他身上有无伤痕。

春明浅笑着拉他坐下,“我没有受伤,绍伦,这次的价格不一样。”他的目光划过手背上已近消失的噬痕,胳膊上不由人地泛起一阵颤栗。

“绍伦,请容我保有这个秘密。”他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最近很累?”百年难遇的冰灾,身处城防部门想必压力不小。

方绍伦清楚春明虽然仗义但日常交往是边界感很强的人,只能掩下不提,摇头道,“累倒在其次。”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接着抒发内心的感受。表达无能为力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己都觉得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