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莺忽然笑了,她细细的,一寸寸地用目光在萧长宁脸上勾勒,那目光缱倦无奈。
看着那目光,萧长宁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堵塞。
“痴心妄想。阿莺,别再让我见你做这种蠢事。”萧长宁死死捏紧那团愿笺,直到把它揉成碎片,转身丢进了荷花池子。
转过身,萧长宁走在前面,佟莺看过萧长宁很多次背影。
唯独这次,踏碎满地雪光,格外陌生。
佟莺不知从哪升起一股气,她留在原地未动,看着萧长宁渐行渐远。
男人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两人遥遥对视着,佟莺低声问:“殿下,您爱过阿莺吗?”
远处传来宫人们忙碌的喧嚣,萧长宁不知有没有听见,半天没有出声。
久到佟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抬起脚朝他走过去的时候,萧长宁才突兀地开口道:“很重要么?你在孤身边就够了。”
那一刻,佟莺释怀了。
她明白,或许萧长宁对她的感情,与他人确实不同,不然也不会四年多以来只有她一个,但这感情,是残缺的。
她想与萧长宁生生世世,可萧长宁芥蒂她的身份,萧长宁立下了妃位,萧长宁永远不会给她全部的、毫不保留的深情。
佟莺抬起头,看着两人之间相隔的遥远的距离,忽得想起许多年前,萧长宁看着她咬着笔头写大字,没由来地冒出一句,“阿莺,你若不是个宫女就好了。”
说完,萧长宁自己又悔了,摆摆手,“罢了,如何都好。”
那时的萧长宁比如今的九殿下大不了多少,不似现在这般薄言寡语,也没有这通身的帝王气势,佟莺偶尔还敢和他说笑两句,闻言,佟莺嘟着嘴,“殿下是嫌弃阿莺了吗?”
少年一怔,哑然失笑,握住她拿着笔的手,认真地看着佟莺道:“孤永远不会嫌弃阿莺的,孤要阿莺陪在孤身边一辈子,可记住了?”
“嗯!奴婢记住了!”佟莺举着毛笔,羞涩地点头笑。
望着男人已经变得高大宽阔的身影,佟莺默默念道:“可殿下你要大婚了,是你先食言了……”
这种权衡中带着残缺的爱,她宁愿不要。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走了回来,走到眼前帮她把身上的披风裹了裹,话间带着浓浓的不悦,“回宫换衣服。”
佟莺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她没有说,她已经感觉不到周遭刺骨的寒风了,就如那彻底坠入冰冷池水的愿笺,她的心也消失了。
飞蛾甘愿扑火,可不代表飞蛾不会痛。
这还是佟莺自那晚之后,第一次出东宫。
宫中到处都高高挂起了红红的圆灯笼,灯笼上贴着鲜红的喜字,东宫的屋檐上也挂起红色的花。
而这一切,与她这个低微的教导宫女,全都毫无关系。
佟莺回到秀阁,路上碰见几个宫女,见到她眼神中都带着怜悯或是嘲讽。
她好似全都看不到一般,垂下头回了屋里。
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盘缠,她只带了两身衣服,东宫里用的物件们全都没有带。
包裹在床底放着,佟莺闭上眼躺在榻上,却是一夜未眠。
眼见窗外天色由浓重的墨色转为墨蓝,又慢慢漂浅成深蓝,月亮变得浅淡,皎洁如水的月光泄入满室。
前殿几声喧嚣,秀阁里也逐一亮起了灯,佟莺看着月亮,心知到了去上香的良辰吉时了。
片刻后,秀阁内恢复了寂静,似乎都去了前殿,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她。
门外却传来一声响,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是萧长宁。
男人还未换上喜服,一身进香的朝服,背对着月色,阴影勾勒出他的轮廓,朦胧深重。
“晚上方可结束,乖乖待在这里,等孤回来用晚膳。”
萧长宁立了许久,才出声淡淡道。
知晓的,是大喜之日,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只是去赴他人的喜宴。
佟莺没出声,睁着眼愣愣地望着上方的梁柱。
一道温热印在她的耳垂,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毫不停留地离去,卷起的冷风。
终于,半个时辰后,整个东宫都恢复了冷寂,半个宫的宫人或是忙乱或是凑热闹,没剩下几个人。
佟莺透过窗纸朝外看了看,门外果然站着几个侍卫,看清树下最远处的那个人,佟莺一惊,竟是池赢!
萧长宁身边常用的两个近卫,一个卫风,是大萧数得上号的高手,一个就是池赢,但佟莺很少见他,据说常被萧长宁派去处理江湖事,在江湖上很有名声。
池赢抱着剑,神色冷肃,眼睛不断巡视着。
她心下有些发慌,没料到萧长宁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只能暗自祈祷裴和风那边的人手,也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