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铜铃的催命响,她意识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血腥气强撑一线清明。
每到饭时便有蒙面人持勺强塞吃食,孩子们吞咽时连牙齿都在打颤。
待送饭人离去,她借着陶碗残片挨个割断同伴绳索,渐渐成为这群惊弓之鸟的主心骨。
第四日寅时,蒙面人突然变更看守方式——押解如厕时不仅蒙眼,还用浸了药汁的布条塞口。
当夜木门骤然响起,二十几个蒙面人鱼贯而入。
孩子们哭喊着被拎起后颈拖走,原身故意坠在队尾。
穿过七拐八弯的廊道时,浓重的铁锈味渗过蒙眼布,耳畔渐起的惨叫声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被推进刑房刹那,蒙眼布滑落半寸:地面血泊里躺着个胸腔洞开的孩童。
原身胃部剧烈痉挛,却强撑着握住袖中陶片。
背后蒙面人突然推搡,她借势扑向尸体。
当对方揪住她后颈拎起时,染血的陶片狠狠捅入其咽喉。
可惜孩童的腕力终究太弱,蒙面人暴怒之下掐着她脖颈掼向石墙,尖叫戛然而止。
临死前她朦胧地瞥见了蒙面人手臂内侧那墨青色的竹子纹身。
随后,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玄色。
原身死后怨气难消,灵魂始终徘徊在院内。
每当夜风吹动檐角铜铃,她便望着门匾上暗红的"沁竹阁"三字,发出无声的叹息。
院中孩童日复一日重复着她的遭遇,她无数次扑向那些哭喊的身影,却只能穿透而过,眼睁睁看着血珠溅上青砖。
如此浑噩飘荡三月有余,这夜巡卫们突然举着火把聚在门庭。
院内竹叶簌簌作响间,一位鹤发的老者踏月而来,衣袂翻飞恍若谪仙。
领头的巡卫弯腰迎上:"阁主,共得四十颗孩童心脏。"
老者拧起银白的眉毛,眼尾褶皱里堆积着阴鸷:"五个月光景就这点收成?"
尾音未落,那巡卫已口喷鲜血,却顾不得擦拭,
哆嗦着跪倒在地:"属下们跑遍三州十六县,如今...如今实在难寻合适的..."
锦袋落地激起金玉之声,巡卫们如蒙大赦地退开。
原身魂魄震颤着穿过雕花门扉,刑房内烛火被阴风扯得忽明忽暗。
老者枯槁的指尖触到檀木匣时瞬间消失。
原身正要追出查看,整座院落突然泛起金光,魂魄如撞上无形铜墙般被重重弹回。
她发疯似地冲撞禁制,魂体在月光下泛起涟漪:"为何不让我杀了这恶鬼!"
凄厉的嘶吼直至魂力耗尽,方才瘫坐在门前。
最后,终是化作星屑消散在月光里。
记忆如潮水退去,苏澄握着陶碗的手指关节发白。
虽是正午,冷汗浸透里衣。
那缕不甘的残念在苏澄的脑海中盘旋,如同困兽般嘶吼。
她要揭露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恶徒,更要为自己争取一条光明磊落的生存之道。
记忆中那老者袖风扫过就让巡卫口吐鲜血的场景犹在眼前。
只有进入仙门才能够报仇。
三枚铜钱突然撞入碗底,靛青粗布衣襟上褪色的"云水宗"绣纹擦过她视线。
苏澄猛然抬头,泪珠挂在睫毛间:"谢...谢仙长垂怜!"
为首的弟子呼吸一窒。
这小乞儿虽然裹着泥浆色的破布,偏生眉眼还挺清秀。
后头几个同门窃窃私语,忽然有人赌气似的将铜板砸进陶碗,叮当声震得围观者侧目。
苏澄垂眼掩住眸光。
那弟子袖口虽打着补丁,靛青布料却用同色丝线暗绣云纹,正是云水宗特有的素青袍。
待众人散尽,她垂眸凝视着袖口磨损的针脚,八岁那年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惊蛰微雨中,云水宗弟子年年循古例开山纳徒。
入门试炼却极严苛——需在招徒大典下接令,独闯那条湮在雾瘴里的通天阶。
两千级石阶沁着寒露,需要一气呵成登过半数方算合格。
若中途驻足超三息,便有青衣执事悄然现身,客客气气将人引下山去。
故云水宗立派三百余年,门人始终不过百数。
苏澄坐在破庙石阶上,咽下最后半块杂粮饼。
方才用仅有的三枚铜钱换了一个粗面饼,又向炊饼摊的老丈讨得半碗清水。
在阴凉处小口咀嚼,待胃里火烧般的绞痛稍缓,才继续吞咽。
临行前习惯性将豁口的陶碗藏进佛像后的墙缝。
远处大典的青玉灯渐次浮亮,苏澄将补丁的袖口捋得平直些,踏入那片青色的光晕。
典仪场外尚不算稠密。
高台上两名青衫弟子正专注在青玉令上镂刻符纹。
苏澄上前半步,指节抵在袖口补丁上行礼,声音纤细:"劳烦两位仙长,苏澄特来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