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乏安全感?”范思雨疑惑地问。“安全感”这个词,她听说过。不过网上把这个词用烂了,她自觉一贯自强不息,连恶臭的老家都摒弃了,她给自己制造的安全感应该很足够了。
“是啊。”他揽过范思雨,两人又变成球在地垫上滚了起来。
滚完了,各自四仰八叉地平躺,范思雨又问:“我的安全感应该很够啊。我过年都可以一个人过。还飘洋过海来工作。”她又想到埃利安,“安茹的女儿埃利安,她有社恐症,她才是缺乏安全感。”
贺晙笑了身,坐了起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不安。这和经历有关。”
“我不信。”她也坐了起来,“难不成你也有?”范思雨听贺旻说起过贺晙家中的氛围,虽然贺父在外很严厉,但对内极好,对两个孩子更是宠爱。相比之下,贺母陈以冬对子女的教育还严厉些。
“我天生白内障。”贺晙看着天花板,目光逐渐深远,“从会爬起,就在碰壁。”他指了指额头,“是真的撞墙壁。这让我很懊恼,但那时候太小了,不知该怎么处理,就只能发脾气。”
贺晙到了六岁,才慢慢改过了原来的臭脾气。这自然离不开贺母的教育。
“因此我特别注重规则,只要按照规则办事,像做数学题一样,有公式有唯一的答案。即使慢一点,但总能做对做完。”
“可有时候规则也会变。规则变了,我就会不安。”
贺晙的目光回落到范思雨惊讶的面孔上。
“你离开了我,我就很不安。”
“不安到睡不着,不安到工作上出现了失误。”
贺晙双手撑在身后的地垫上,双脚朝前平放着,又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海浪声一叠一叠,他的声音也不急不徐,陈述着脑中的回忆。
范思雨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小臂。因他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两只手臂上,小臂的肌肉使力着,上面的脉络突起,触之可及。
“阿晙。那次空难后,你是不是很难过?”她也像贺晙这样,屈腿坐着,昂着脑袋放空眼睛,把精力放在听力上。
“我本来不坐那次航班的。”贺晙原本张开的双手,此刻握成两个拳头。“因为工作上的失误,改签了。”
“抱歉。”范思雨感受到贺晙小臂的紧张,松开了手。“我不知道对你影响那么大。”
“因为那次太接近意外的死亡。”他蜷起的双拳支在地垫上,压出了一个深深的凹坑。“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尽了百态人生。哭、闹还有后悔的大笑。”
“在飞机急速下落的瞬间,我想到了你。分手后,你连学费都没有,还去卖衣服。给你支付卡里挂了我的银行卡,春节前你还取消了。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再见我了。”
范思雨看着贺晙的侧脸。这个曾经在她面前矜贵有礼,自信沉稳,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流露的是惶恐不安,抛弃修养的不自持。
或许是此时的灯光有些晃眼,抑或是窗外的海浪声拍得人恍惚,范思雨只觉得面前的人陷入一种不属于贺晙的情绪中。仓惶,恐惧,失落,无助,以及对生的渴望。
她跪坐起来,比斜坐的贺晙高了一个头。伸出右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揉捏着他刚长出来的胡茬,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第56章
◎“思雨,我不想你留有遗憾。”◎
范思雨吻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面前人的心。贺晙在她眼里,一贯的骄矜,极少袒露他的脆弱。
她不想这个吻被当成是安抚,抑或补偿。只是她单纯地想亲他。
有些呆愣的贺晙明显地震了一下。眼中的失落情绪慢慢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另一种喜悦。
“怎么那么突然?”范思雨很少主动。在他印象中,几次主动也只是问他书里的人物怎么样,她送的礼物好不好,以此来侧面打听他的爱情观。但主动吻他,这前所未有。
“不是道歉。”范思雨急着解释了一番,“那时候我们分手了。你没管好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和我没关系。”她扭了扭手指,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我什么时候怨过你?”贺晙有些想笑。正坐了起来。
贺晙确实没埋怨过她半句。他一直提的都是在后悔自己同意分手。
“好嘛,你说的是。”范思雨的手指绞得泛红,被贺晙一手抓了。
“都弄红了。”他揉开了两只手,只握了右手。“你就狠心,一点余地都不给我。”
这话似是嗔问,尾音却很短,听起来很嗲。
范思雨低了头,嘟哝了句“哪狠心了”。这话她自己都不敢大声说。
她确实狠心。可不对自己狠心,当时的处境,只有快刀斩乱麻,不然自己越陷越深,就更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