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是何等人家?朝堂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他的手里。
若是张须陀有罪,那作为副将的他,又怎么能无罪?
于是,到了江都左近了,裴仁基将此事告知了张须陀:“将军,此时不走,怕是……”
张须陀看着江水滔滔,叹息一声:“诸位身有重伤,不宜前行!在此休整吧。”
裴仁基:“……”这是要给部将找借口不去面君,万一真要是治罪,部将们好脱身,“将军!”
“我为隋将!先帝与我有恩。”
裴仁基往下一跪:“将军!”
张须陀再不言语,转身看见站在船头的李三郎,还是走了过去:“张某知李家三郎之能!若又不测,某将部将托付给恩公。”
四爷看他:“先帝于你有何恩?”
“文帝时,我初为蜀王亲随……”
蜀王说的是杨秀,就是之前连同七个儿子一块被杀的那个蜀王!
“先帝登基之后,汗王杨谅起兵,我跟随大军平叛,先帝简拔于我,任我齐郡郡丞。恰逢天灾,饥荒,粮价飞涨,而先帝又正好对高句丽用兵……一时天灾人祸横行,百姓难以存货。先帝有旨意,开仓赈灾需得请旨!可彼时陛下身在关外,一来一去,如何等的起。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开仓放粮,之后,先帝不仅并未降罪于我,还嘉奖了我。”
四爷:“……”若非你冒着株连全族的风险,擅自做主开过仓放过粮,我还未必会救你!利用你是真,但救你也是真。不过是顺手而已!
再者了,这算是什么恩情?他本就不该罚你,不该杀你。是你替他减小了过失,怎么就算对你的恩情呢?
四爷看他:“先帝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么?”
自然不是!
“那他为何所做多为错呢?”他知道你开仓放粮是对的,但他为什么就是不更改他的旨意。明知道,这奏折走一个来回,百姓的尸骨能把深坑填满,为何就是不改呢?“你冒险那么做了,你所统辖的一地百姓得救了。那其他地方,不做不错,错了便有可能错!于是,死了多少百姓,可有数?”
张须陀:“……”
“于你有恩,你便甘愿去领死;这般之恩,宣扬于天下,于先帝的名声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张须陀:“……”他摇头:“君王之令,一言九鼎。我不尊君令在先,此为我之罪!君王不罚反奖,此为君王之恩!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先帝无恩,我为大隋之臣,吃了败仗,损兵折将,丢城弃民,我亦该领罪!”
说完,郑重一礼,“部将拜托给恩公!恩公莫劝,我意已决,再不更改。”
四爷坐在酒肆上,身后站着罗士信。
罗士信亦是张须陀部署,此人年少,与李玄霸年岁相仿。此人最后投唐,在与刘黑闼的交战中被俘,刘黑闼招降,他临死不降,而后被杀。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
李世民赎回他的遗体,后来赐谥号为‘勇’。
此刻,这个少年就站在身后,看着外面的场景。
四爷指了指对面,说罗士信:“坐!”
罗士信不坐:“末将不敢。”说完又道,“敢问公子,末将能为将军收尸么?”
四爷笑了一下:“不用!死不了。”
死不了了么?
四爷没再言语,既然朝廷上下都认为张须陀乃是唐国公府的人,又怎么会贸然杀了他呢?这岂不是要制造嫌隙?
一边嫁公主,一边与唐国公疏远,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爷说罗士信:“点几样你们将军爱吃的。”
须臾,张须陀出来了。
五十岁的老将半百了头发,他走进了酒肆,看向了这位恩公。
四爷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张须陀却未去坐,而是道:“恩公求情,某得以保命!”
嗯!然后呢?
“满朝皆以为张某对朝廷有异心……”此亦是恩公所赐。
四爷:“……你对朝廷无二心,此天地可鉴。你能归来领罪,陛下当知你心。”
张须陀颓然:“陛下免了在下之罪,在下……得回老家,安然度日了。”
“长安不错,可愿同往?”
张须陀看向这个少年郎君:“张某活着,是大隋之臣;张某死了,是大隋之鬼!此一生,绝不背弃。”
四爷没留,只端着酒杯晃了晃,饮尽了:“原也不过是个为了‘名节’便不要‘大义’的沽名钓誉之辈。”
张须陀脚步一顿,但还是未曾停留,转身出了酒肆。
四爷看罗士信:“可要去送送?”
罗士信摇头:不了!公子!那是将军的选择,不是我的。
四爷就说赤奴:“放出消息,传之天下!张须陀兵败李密,朝廷本治其死罪,多亏唐国公府从中斡旋,保命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