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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寰喧嚣,楚扶昀对他面临的压力、困境都一清二楚,但他置若罔闻。
“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暮兮晚,笑了笑。
暮兮晚垂眸,问了一句:“你遣我进阵,好不好?”
楚扶昀眉心轻皱了一瞬,语气平淡:“我教你的下棋规则,还记得多少?”
暮兮晚认真:“你别岔开话题。”
楚扶昀唇角一扬,他抬手揽过她的腰,将人揽在身边。
“向我重复一次,行么。”
他将山河棋移近了些,让她能更清楚看见上面的棋子。
暮兮晚望着山河棋,突兀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棋子们不发光了?”
她印象里,山河破军棋上的棋子上面刻了法则敕令,都是会有似有若无的金光的。
“因为我今日没有用它控制任何人命。”他笑着解释道。
今日,山河破军棋上的棋子与寻常棋子无异。
“好了,向我重复一遍,我教你的话。”他声音一扬,语气也严了几分。
暮兮晚没有办法,只能如实照答。
楚扶昀就像检查学子课业那样问她,如何布局,如何行棋,都事无巨细的仔细问了一遍。
她偶尔会有答错,楚扶昀也耐心的一一纠正。
天地寂静,两个人一问一答,好似外界一切变故与他们无关,所有前来白洲观看此役的仙家中人无不纳罕,白帝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楚扶昀望着他的师妹,这一望,漫长深远,“率军驭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暮兮晚答:“慈不掌兵。”
绝不心慈手软,就像对待一颗死棋。
楚扶昀笑了一声,他鲜少这样笑,笑的分明笃定,就像漫长悠久的岁月里,得了什么答案似的。
他想,素商的眼光真的很好。
他的师妹,他的少宫主,是这天下最优秀聪明的姑娘。
楚扶昀身体往后一倾,揽着暮兮晚的腰往他的方向一带,随后,他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将他师妹不由分说往仙座上一摁。
这张曾统帅了千军万马,控制了无量兵刀的主将之位。
如今归她坐了。
暮兮晚一怔,可还没有回神,忽觉唇角一抹温柔凉意——
楚扶昀倾身,在她唇角落下了一吻。
一点而过,没别人看见。
就像一场告别似的。
随后,他转身,从高台上踏风一跃,在所有人惊愕不已,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整个人就这样干干脆脆,果决利落的落至了尘缘谷的入谷处。
也是绝仙阵的迷宫入口。
他孤身而立,如松,如柏,如苍凉深秋,万里长风吹过白露芦苇掠起他的衣袂,恍若天神临世,让人看了一眼,仿佛见了苍黄人间。
楚扶昀闭目一笑,身侧手腕一翻,一柄银白长枪在他手中幻化,也是同一时,风声猎猎,整个十洲天地间,万兵铮铮,恍若共鸣之音。
所有观看的仙家被这威压逼的无一不跪,冷汗涔涔,就连远在帝微垣的袁涣轩等人,亦是忽如其来感到一阵莫名的巨大压力。
长风四起,八方来朝。
白帝此生曾有两次当着世人面祭出七杀枪,一是平十洲内乱,二是十二年前,那两次,无一不是杀伐流血的动荡。
这一次,他再祭七杀枪。
是为单枪匹马,孤身入绝仙。
暮兮晚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楚扶昀的目的了——他要她作执棋者,而那个下场入局之人,竟是他自己!
他疯了!
他压根不善解阵!他会有去无回的!
一颗泪倏地从她眼眶里淌了出来。
她下意识也想跑下高台跑去阻止他,她没想……她从没想过让他去送命!
但同时,山河破军棋上金光肆意。
暮兮晚怔愣地看见,就在山河破军棋上,黑子张牙舞爪宛如鬼魅,却有一枚白子,迸出了金光,这意味着这颗白子上,绑着一条人命。
谁的命?
楚扶昀曾说过。
“——执棋人与棋子之间是有联系的,若棋盘上的棋子不信你,不服你,你碰它,只会被它们反伤。”
暮兮晚双眼落泪,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碰了碰这颗棋子。
棋子安静温柔。
对她没有任何造成伤害。
暮兮晚的泪,落得更汹涌了。
这是控制着楚扶昀性命的棋子
。
“——这也意味着,棋子需要对执棋人有绝对的信任。”
暮兮晚已是满脸泪痕。
他只身入局,机关算尽,让他自己成为了她手下的一颗棋子。
死棋。
“——山河棋对棋子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若有违逆,将会被山河破军棋接管身体意识,强行操纵一切行动。”
“——哪怕去死,也不会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