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闻言失笑,左衷忻又道:“何况如今朝廷忙于金人之事,那群贬损穆家的言官也没有精力再继续了。若说以后还有什么动静传到你的耳朵里,你就想……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们能奈我何?是把我穆家的府邸拆了,还是把我们姐弟俩都驱逐出京?他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太后娘娘也早想将此事揭过,那群人不过就是过过嘴瘾。只要没有给穆家带去真正的伤害,那就是无用功。”
“没错!”穆长青听了也是豁然开朗,他拍案而起,大喊道,“要是以后还有人说三道四的,我就骂他们!反正他们已经把我们骂得那么难听了,还不如坐实了!哼!耍赖就是无敌的!我……我要骂他们跳梁小丑,鸡犬升天,獐头鼠目,五鬼闹判!”
穆长青满面通红,觉得畅快淋漓,忙拉着穆宜华也一起喊:“姐姐,骂完真的好舒服。史书工笔自有评判,是朝廷有眼无珠,荒诞不经,是他们把我们害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又何必要责怪在自己身上!”
穆宜华好似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郁结于心的浊气就堵在喉咙眼,憋得她近乎窒息。她喘着浓烈的气息,颤抖着手捂住眼睛,声音从喉底挤压出来:“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错!这群……胆小如鼠,见利忘义的人!是他们害得我父亲命丧北地,是他们害得三哥无法实现抱负,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身败名裂!是他们! ”
她哀戚戚地哭出来,好似雨水洗刷着身体里的污浊,将所有腐败损毁的一切统统从体内抽出,换来一个全新的她。
她的眼泪好似没有尽头,而左衷忻也没有打断她。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适时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
在穆宜华心里,左衷忻一直都是一个很奇妙的人。许是他的身世,他的经历造就了这样一个洞若观火的性子。一句不经意的点拨,一本不经意找到的书,都能让她展开心扉,如释重负。
穆宜华发泄完才后悔,虽说与左衷忻已认识两载,但在他面前如此失态还是头一次。她将自己的脸擦干净,有些不敢面对他。
左衷忻却好似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替她拿来了油纸伞:“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穆宜华连忙起身,叫春儿把冬衣拿上来:“方才让左郎君见笑了。这些是我私藏的上好料子,做了几件冬衣,左郎君收下吧。本意也是来向您道谢的,不承想还闹了这么一出。”
左衷忻也没有推辞,接过冬衣道了声谢便放到了屋里去。他叫来几个健壮的仆从将一车子的蔬菜拉到穆府角门,春儿随行。
三人则是信步闲游回家。
雪小了很多,变得更加轻盈稀疏,像柳絮在半空腾飞。左衷忻撑开伞,斜斜地顶在穆宜华头上,他偏头为她打开门,轻声道:“留心脚下。”
穆宜华颔首道谢,款步走出角门。白雪厚积,踩上去“吱呀吱呀”响,颇有几分意趣,天光自云间泄露,洒下满地金辉,穆宜华仰头望去,几束柔软灿烂的光半明半暗地照在她明艳的脸上。
街上行人匆匆,可他们却不甚急切,一路走一路闲聊,是难得的轻快。
季凭从长街的另一头带着一队人人马巡逻而来,穆宜华正分神看向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炉,穆长青吵着要吃。
穆宜华无奈掏钱要买,却被左衷忻抢先一步,给两姐弟各买了一份。
季凭瞧见街边三人,直愣愣地盯着。
穆宜华回身要走,脚下却不小心一滑,左衷忻连忙托住她的手臂:“小心。”
穆宜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头失笑。
穆长青已经忙不迭地吃了起来,看见姐姐差点摔跤,长臂一伸就将她架住:“姐姐有我!别怕!”
穆宜华哭笑不得,一人撑着伞,一人架着她,三人并排在街边鹅行鸭步。
季凭知道站在穆宜华身旁的是左衷忻,他看着他给她撑伞,低头语言,几人笑语宴宴,相携远去。
他攥了攥佩剑,眼眸低垂,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待到他们走远几步,左衷忻缓缓侧目回头。街边的队伍已经离去,也没有一个男人怔怔地站在街边看着他们。
“左郎君,看什么呢?”穆宜华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左衷忻将伞微微偏斜挡住她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大雪初霁,好景难辜负罢了。”
第84章
穆府的角门被叩响时, 左衷忻与穆家姐弟二人正在用午膳。春儿匆匆来报,说是赵阔就等在门外,说什么都不肯走就要见穆宜华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