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也没什么,只是赵阔喜欢这个老师,十分想见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以探望师长名义请示出宫,去找了穆同知。
皇后认可他的尊师重道,却也担心,便遣了许许多多的侍卫与仆从跟随。赵阔怕惊扰到病者与孕妇,便将随行队伍留在了拐角,自己与齐千从后门翻墙而过。
穆府雅致,回环曲折,他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前厅在哪儿。
他随意进了一间屋子,想找个人问问,见那屋子鲜花鲜妍,熏香清甜,一见便是女子闺房,赵阔脸颊微热,想默默退出去,却听一个娇弱的声音在帷幔处响起:“水,我要喝水……”
赵阔犹豫一瞬,内外看看,周围又无人,他进退两难,过了半晌,认命似地走进屋倒了杯水,从帷幔缝隙处递了进去。
他别着头,不敢看。
时年方才四岁的穆宜华缓缓起身,睡眼朦胧,声音娇弱:“姐姐……我、我够不着……”
赵阔又往后移了两步,他咽了咽口水,头皮有些发麻。
穆宜华拿过碗盏慢慢喝完,又道:“还要。”
赵阔只好再给她倒。
如此三番,穆宜华终于消停,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汗水,无力地叹了口气:“姐姐帮我更衣。”
此言犹如一把火炬将赵阔从脚烧到头,他如临大敌,连忙放下碗盏落荒而逃。穆宜华脑子昏昏沉沉,只见一团黑影飞出屋外,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此后穆宜华与母亲说起此事,说家中侍女极为奇怪,让他们更衣就好似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母亲也下去询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每一个贴身侍女当时都有事在身,煎药的煎药,准备膳食的准备膳食,一个个都何其无辜。还是长大以后赵阔坦白从宽,才让穆宜华知晓了事情始末,羞得她三日没敢见他。
那事过后,赵阔求了出宫读书,只要身边的人都跟随,皇帝也懒得管他,便一概应允。
穆夫人得知此事,特地收拾出来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在园中又栽了几棵香樟树,摆了些花团锦簇。
赵阔第一日去穆府上课并不想太过兴师动众,他怕老师会在门口带领一众奴仆行礼,便又走了后门,连招呼也没打。
齐千抱着他的书在跟在赵阔身后飞快地走着,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背。齐千侧过头连忙询问:“怎么了怎么了?三大王。”
赵阔定定地站着,看着远处花园里想要拼命爬上高脚椅的穆宜华。她双手撑着椅子,奋力一跳,一条小腿攀上,另一只脚却怎么也够不上。赵阔连忙跑过去推了她一把,让她顺利爬上了椅子。
穆宜华两脚晃悠着,歪头看着赵阔,咧嘴突然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
赵阔猝不及防红了脸,他一甩袖,撅着嘴,一脸嫌弃:“哼,可不是要帮你。爬个椅子都不会,笨死了。”
穆宜华却不觉得是在骂她,仍旧笑着,她缓缓俯下身去,在赵阔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赵阔脑内瞬间一片空白,他吓得赶紧擦脸,想跑,腿却一软“啪”地跌坐在地上,吓得齐千扔了书就跑过来扶他。
赵阔震惊地语不成句,食指颤抖着指着穆宜华:“你你你——你一个小娘子成何体统!”
穆宜华却是被他摔倒的样子逗得肚子疼。
“阿兆!”穆夫人挺着肚子来找她,却瞧见刚被扶起来的赵阔,连忙跑过去拉着穆宜华行礼,“阿兆,这位是三大王,快行礼!”
穆宜华有些不明白,但她素来听母亲的话,便欠了欠身子,甜甜地喊:“给三大王请安!”
赵阔被穆宜华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胡乱敷衍:“起来吧起来吧。”
柳月鸣也实在不知赵阔为何会出现在后院,自家老爷还等在门口迎接,这人竟直接出现在自家府邸里了。她赶忙遣人喊来了穆同知,赵阔被下人们簇拥着离开时,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穆宜华。
满园秋色,她小小的一个人穿着绒衣,站在金黄的梧桐树下,眯起月牙似的眼睛正冲他天真无邪地笑着。
穆宜华六岁开蒙,彼时的她每日坐在赵阔的身侧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戳一下赵阔,拿着“一二三四五”不厌其烦地去问他这是什么字。
赵阔实在受不了,又不好意思对着老师家的小姑娘发脾气,便将她的字帖藏了起来,让她一早上都在找东西没空来烦他。穆同知见女儿早上迟到,便询问她去做什么了。穆宜华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爹爹,阿兆不乖,把字帖弄丢了……”
穆同知心疼坏了,抱着她哄:“阿兆乖,不哭,爹爹明天给你去买新的好不好?今早先用三大王的字帖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