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倩倩闻言没什么动作,只闭上了眼。
老嬷嬷看了她一眼便也退出了房门。
昼夜颠倒,虞倩倩不知道自己这般浑浑噩噩地到底过了多久。
直到一晚,她听闻主屋又传来熟悉的吵闹声。
在她的记忆中,侧室房玉袅虽然受宠,但不至于波及改变父母相敬如宾的感情,可因着她的婚事,父母的争吵越来越多,裂痕也越来越大。她在园中游走时,偶尔会听见“夫人过得不如妾”、“夫人生不出儿子连大姑娘都没教好”等话,她没那个精力与本事去管他们,只能按照原路折返。
这厢他们愁云惨淡,那厢他们阖家融融,虞倩倩由心底而生悲凉无助,屋宅飞甍雕瓦,却四方囚禁,压得她几欲窒息。
他或许应该听从父亲的话嫁给周秉天,这样家中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可她一旦想到自己要一辈子与周秉天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就会在心中询问为什么?凭什么?
可却无解,也无人能告诉她缘由。
或许她嫁给南阳候府是唯一的答案,让家中这一切烦扰结束,让众人满意的答案。
虞倩倩被关的第十天,她答应了。
她松口那一刹那,阖府上下也好似松了一口气,仿佛近几日府上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房玉袅远远地听着主屋的动静,听着虞琊终于放松下来再次和颜悦色地与虞倩倩说话,笑了笑,将手中的交子递给身边的老嬷嬷:“真是多亏了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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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宜华得知虞家与南阳候府婚事时已是他们定亲的第三天,她震惊于倩倩没有写信告诉她,可心中又担忧她如今的境况——她必定是不好过的。
她给虞倩倩写信有去无回,送去新婚贺礼也是照样退回,再笨的人都知道虞家的意思了。
他们是存心要让倩倩与自己撇清关系。这更加让穆宜华忧心。
是以她让春儿等在虞家后门,见着锦桃就逮住细问。春儿回府时整个人又气又恨,坐在穆宜华面前边说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竟有这事儿?”穆宜华难以置信,“他们家中就一个女儿竟这般利用?”
“锦桃说虞娘子最近非常不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也告诉她大姑娘您天天给她写信,可锦桃说她们一封都没有收到。铁定是被看她们的人拿走了!”
穆宜华扣着几案的桌角,呆滞半晌,想清楚后苦笑道:“要么就是因为我的囹圄之祸,要么就是因为我与三哥的事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罪责左右逃不过这两件。”
“偏听偏信,不辨黑白,虞娘子这样好的姑娘如何会有这样的父母!”春儿愤慨。
穆宜华没有答话,她茫然地望着一窗雪景,枯枝满园。忽然她好似在喃喃自语:“是不是这样才是世间常态?父母之命,不得不嫁;君主之言,不得不从?”
穆宜华没有眼泪,可春儿却觉得她哀伤极了,眼中无泪亦无光,口中无爱亦无嗔。
她又尝试了几次将贺礼送往虞家,等到了第三次,虞家不禁将贺礼退了回来,一起来的还有锦桃与一个神色严肃、趾高气昂的老嬷嬷。
她就站在堂前,连一盏茶都没有吃,就端着架子,直直地看着穆宜华说道:“穆娘子的好意我们姑娘收到了,可我们两家主君毕竟没什么交集,何况不日我们姑娘也要嫁人了。俗话说,这嫁人呐就好比重新投胎,别说是以前的朋友了,就连娘家都是不能常回的,一切都要以夫家为重。穆娘子这礼,我们心领了,东西就不拿了。锦桃,把喜饼和喜糖给穆娘子。”
锦桃面上无喜,脸颊又有些肿,眼眶红红的,走到穆宜华面前都不敢抬头:“穆……穆娘子,这是我们姑娘给您的。我们姑娘说,与您相识一场……”
“好了锦桃,多余的话也就不必讲了,穆娘子一人料理那么大的宅子,可没有你那么清闲,我们就不打扰穆娘子了。老奴告辞了。”说罢,带领着几个奴仆转身走出前堂。
锦桃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穆宜华,又若有指意的看了一眼喜饼,跟随众人离去。
是夜,穆宜华拿着喜饼回到房间,将它们一个个掰碎,每一个喜饼里都塞了小小一张用油纸写的信。
穆宜华将破碎凌乱的信一张张拼凑起来。
那用墨写成的字,仿若泣血一般——
宜华,见字如晤。古人鸿雁传信、鱼肠尺素,你我曾日日相伴,未尝想到也有这样一日。与你、阿南相识一场,乃是我此生大幸。金兰作伴不足一载,已然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