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因干脆换了个说法,问,“那如果现在我让你发誓,以后遇见任何受难的虫族,都不要再救,你会照做吗?”
伊洛恩呆呆地看着他,嘴唇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在这一瞬间,诗因明白这个问题纯属自取其辱。
他的目光骤然冰冷,双手猛地将伊洛恩推开:“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只是滥好心,不管是谁在你面前受苦,你都不忍心。”
椅子在瓷砖地面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尖啸。诗因站起身,一把将酒杯摔得粉碎,在破碎的杂音中厉声道:“你当你是谁?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你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个软弱无力又狂妄自大的傻子而已!”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插进心脏,血流如注。
伊洛恩眼眶瞬间红了:“诗因……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诗因却只是冷笑一声,不想再听他的解释,转身就走。
“诗因!”伊洛恩急忙追在后面。
“不要跟过来。”诗因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伊洛恩被他这句话给吼住了,他踟蹰地站在门厅处,不敢再向前走,只有眼泪夺眶而出:“诗因……”
然而诗因没有因为这声颤抖的呼唤而停留,甚至没有回头再说一句话,他愤怒地大步离开,一脚踢开花园的栅栏,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那背影如此决绝,就像是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伊洛恩一样。
诗因手腕上的终端疯狂震动,小美的尖锐爆鸣几乎要突破静音的限制。
一通和代码与控制权的殊死搏斗后,小美总算成功发出了声音,在诗因的耳边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啊啊啊主人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
它辛辛苦苦准备的的烛光晚餐!泡泡浴!床上四件套!全泡汤了啊啊啊!
小美的机械音字字泣血:“主人你回头啊,你回头看看啊!阁下他一直在看着你,他都要哭了——他真的哭了!你到底怎么忍心的啊?!”
诗因却步伐平稳,他目视前方,冷酷无情地说:“那就正好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诗因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他的身边盯着他,这件事要是轻轻揭过,以后一定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再怎样严密而滴水不漏的保护,也防不住伊洛恩自己伤害自己。
要是伊洛恩连不再乱救其他虫族的口头承诺都做不到,那就让他难过,让他痛苦,让他害怕,怕得刻骨铭心,从此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小美哭得好大声:“不要啊主人,求求你别这样,不要拿阁下对你的感情来惩罚他啊!”
诗因却发出一声冷笑:“他对我有什么感情?他不是对谁都一样吗。”
小美绝望道:“主人,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真的你快回去吧,稍微吓唬吓唬阁下就够了……你明天又要回军部了,要是一声不吭地走掉那么多天,阁下真的会很难过很害怕的——”
诗因被他吵得心烦意乱:“闭嘴,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去军部,立刻带队出发!”
“主人你别——”
小美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回不仅是被关闭了语音功能,而是彻底被停机了。
寂静的夜晚,空旷的街道,只有晚风吹着他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
诗因闭了闭眼,抛下一切软弱的、想要回转的念头,狠下心来,拦下一辆悬浮出租车,扬长而去。
伊洛恩孤零零地站在寂静的大门前。
被眼泪模糊的视野中,只有长长的白发在夜风中扬起又落下,最终融入浓重的夜色,连一片影子也没有留给他。
伊洛恩望着诗因离开的方向,像一块风干的石头,很久都没有移动。
直到夜晚的寒意如约而至,露水濡湿了他的衬衫,他才发现自己冻得发麻,连忙抱着自己发抖的双臂,踉跄着退回别墅内,呼出一口颤抖的气。
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是陌生的,头顶的灯光华丽而冰凉,金色的家具富丽堂皇,却毫无温度。这是诗因的居所,只要诗因不在,这里就不是他的家。
可是诗因还会回来吗?
伊洛恩迟缓地移动脚步,踩着满地狼籍,重新坐回桌前。碎玻璃嵌入拖鞋底,随着移动而刮擦地板,划出浅浅的伤痕,他却浑然不觉。
他呆滞地看着桌上干涸的殷红酒渍,两只精美的瓷盘,还有里面早已冷透的肉排。
明明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伊洛恩呆坐了半天,然后低下头,机械地拿起叉子,将肉塞进口中。
食物是珍贵的,他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