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冯太医走出去老远,她才回过神来,目光沉沉晦涩,谁也不知在想什么。
若谷小声问,“大姑娘,还要去给顾四姑娘道喜吗?”
“不了。”她咬着牙,有些情绪已经控制不住。
一回到罗府,压抑难受的气氛让她更加臉色难看。
下人们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是魂不守舍,偶尔有些胆子大的,竟然凑在一起非议二房的那些龌龊事。
她阴着一张面,径直回到大房。
大房的管事婆子告诉她,柴氏还是吃不下东西,刚刚又吐了一回。
推开正屋的门,从外间到内间,药味混着呕吐物的气味,险些让她也跟着吐出来。
水红色的纱帐内,柴氏虚弱地起身,苍白的臉色与深陷的眼窝,无一不表明这病来得急,又来得凶猛。
“娘。”她几步上前,抱住柴氏。
柴氏安慰她,“罗儿,娘没事,就是气着了,等缓两天就好了。你不用四处去找大夫,也不用去求什么人。”
她哭起来,没由来的情绪崩溃。
好一会儿后,慢慢止了哭。
“娘,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娘怎么可能会有事。”柴氏摸着她的头,哪怕神情憔悴,人也虚弱至极,却还是满眼的幸福满足。“我就是担心你父亲,他那么端正的一个人,家中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不知有多难堪。”
“娘,你先顾好自己,父亲他……他定有应对之策。”
柴氏闻言,苍白的脸上迸发出光彩来,“你父亲正直能干,我也相信他会处理好的。”
罗月素似是不愿再听这样的话,让她好好休息,并一直守着她,直到她睡着后再走。
一问前院书房的,得知罗谙回来后又出了门,仅在前院逗留一会儿,压根没进后院时,一气之下,将前院侍候的下人全处置了。
罗府占地不小,相比二房,大房所占的院子少很多。
二房人多,大房人少,越是这个时候,越发显得冷清。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罗月素屏退所有人,然后从首饰匣子的夹层中取出一张纸,看了又看,忽地面色变得恨恨,将那纸给撕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她唤若谷进来收拾。
若谷将地上的纸屑全部扫起装出去,招来院子里最低等的杂事婆子,让对方尋个没人的角落把纸屑给烧了。
那婆子卑躬屈膝地遵了命,弯着腰绕到后院去。等到了无人处慢慢直起腰来,却不是一把火把纸屑给点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收好。
*
盛清宫内,龙涎香正袅袅地燃着。
荣帝从宝座下来,目光慈爱地看着自己最为信任的臣子,欣慰地打量一番后,大掌拍着对方的肩,一脸的感慨。
“终于要成亲了,你父亲在天之灵,应是能瞑目了。”
梁上悬下的巨龙,那威风赫赫的一双龙目仿佛在凝视着这对君臣,恰如世间尋常的一对叔侄。
裴郅半低着头,虽没什么情绪,却无比恭敬,“她是个好姑娘,臣的祖母对她十分喜爱。”
荣帝点头,然后又皱眉,“顾勤这些年兢兢业业,倒是个忠心的,顾家门第也尚可,只是顾家老二平庸了些,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臣不觉得委屈。”
那是他处心积虑想占为己有的姑娘,他怎么可能觉得委屈,只是不能为外人道,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私下的往来,尤其是顾荃对他做的那些事。
女儿家的名节名声都极其重要,他不愿世人非议她。
“祖母喜欢,臣就喜欢。”
荣帝见他仍旧是冷清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自己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同自己亲生的也没什么大差别。身为帝王,注定不能与天下寻常父亲那般,比起宫里的皇子,反而是这孩子在自己身边留得最久。
“你先前说的那什么画像上的女子,还未找到吗?”
“回陛下,臣不打算再找了。当时臣年纪小,记得也不甚清楚。纵是找到与画像相似的女子,其品性如何尚未可知,若与心中期待相差太远,难免失望,还不如就此作罢。”
裴郅始终半低着头,像个听话的孩子。也唯有在自己的祖母与荣帝面前,他才会如此。
荣帝又拍了拍他的肩,道:“继续找,不管相貌品性如何,得到了也就不会再记挂。”
他不置可否。
一抬头对上巨龙的眼睛,那藐视众生的目光仿佛在笑,笑世人有情却无情,多情也终成一场空。
人囿于世俗红尘,正如它被世人景仰,却困于想象中。
“你这孩子啊,看着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实则心地最善,也最软。”荣帝见他不说话,皱起眉来的同时,眉宇间却没有恼怒之色。“顾家那孩子身份低了些,你能娶为正妻,又求朕为你们赐婚,已是对她抬举。她若是个贤惠的,当帮着你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