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太阳穴跳了下。
“求你?我是你的叔叔,你的长辈!”贺冯大怒,“明霁,翅膀真是硬了。在场的叔伯哪个没苦心教过你说话做事的道理,要三叔帮你记起从前受的家法吗?宜泽的大嫂,还有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妹妹才算亲人?贺明霁,你不姓谢更不姓景!”
贺冯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列席的人坐立难安,贺家小姑用力扯贺冯的手臂,低喝:“真过分了,三哥!”
“贺冰你别装圣母,现在是突然会唱哈利路亚了……”
兀地。
一枚妙手九段烧的青花瓷盏飞过圆桌,准确无误地砸开在贺冯的脚边。
清冽的茶香四溢,贺冯身躯微抖,湿漉的热意自手臂淌落,说不准是茶水还是别的什么。
贺明霁神情无波,他拿过一旁纹样相似的茶壶,手指轻敲,露出些微的笑:“谢明霁和景明霁,听着都挺顺耳。爸,您觉得呢。”
贺冯心惊肉跳,竟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灼痛的手臂,他转过头,嗫嚅:“大哥……”
贺凛神情难辨喜怒:“贺冯,胡闹什么。”
满室死一般的寂静,秋风穿堂而过。
主座,贺明霁抬起筷子,慢条斯理拨开清蒸银鲈的腹肉,笑道:“吃饭吧,刚刚耽误了。”
没人敢动,都看着贺凛。
半晌,贺凛沉声下令:“……听他的。”
保姆这时候端着道羊肚菌酿虾胶上来,贺家小姑忙道:“来,明霁,试试。姑姑上个月在云南捐了座希望小学,学校里的老师带着孩子们去摘了菌子,晒干了特地寄过来,都是原生态的山货。听大哥说你国庆回来,我就让人先拿到家里的厨房了。你看是不是你以前在那边吃到的味道?”
贺明霁说:“谢谢小姑。”
贺冰松了口气,气氛霎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众人语气热络,一顿家宴吃得有声有色宾主尽欢。
月上中天时,四合院内重新恢复安静,连号的车牌驶离朱红的门户。
贺明霁一直留在京市的私人助理等在院子里,低声和他汇报李家的情况。
贺凛独自在餐厅坐了会儿,缓步走了出来。
助理向他问好,贺明霁没说什么,只让人先下去休息。
贺凛坐在廊下,沉声道:“今天这样的结果,你很满意。贺家再没有人管得了你。是,你几年前就证明我错了,而你选对了。贺氏的重资产尾大不掉,手里捏的存量又有盘不活的部分,再不转型只能江河日下。”
贺明霁脸上没有笑意,显现出清晰的疏冷。
他说:“爸,您错的不是这一件事,我要的也不是这一件事。”
贺凛寒声:“你摒弃过去二十几年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你不想做和我一样的人,无非是怪我,贺氏和你母亲,我选了贺氏。可阿筠不也没选我?从京市去西双版纳,飞机只要四个小时,但她又愿意留在京市多久?一个野外项目就让她耗费十天半年。”
“京市高校何其之多,我说她想在哪工作我都可以安排。可她的心却只在西双版纳,和鸟和树和虫子打交道。你坐到我的位置,手底下几万人的身家性命,贺家四代人的心血,你以为你不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我不会。”
夜风里,贺明霁声音斩钉截铁。
国槐树投下巨大的影子,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背着餐厅冷白的光,贺明霁冷淡的侧脸柔和了线条。
要她自由,要她明亮,要庇护她一生都能逐风齐光。
这件事,从他听到第一声哥哥起就注定了。
“对了,过几天会有人再帮三叔长点教训。”贺明霁敛眸,口吻随意。
“呵……随便你。”贺凛拂袖而去。
这夜的万事万物都不美好,唯一可称道的只有天心的月亮。
贺明霁忽然很想念很想念景澄。
他随手拨通李暮汀的电话:“信平建设的事情基本解决了,贺家不会再让贺冯领着你大哥一起胡搞。我明天就回宜泽,助理留给你用,有什么事情他会代我出面。”
那端,李暮汀沉默了几秒,艰难道:“正要和你说,你要不今晚就回去?我找我小姨妈借到了她的私人飞机,她前几天和空管局申请了航线看秀。你现在出发,一小时后就能直飞宜泽,时间比今天最近的航班高铁都要早。”
紧接着,李暮汀甩过来一个短视频链接:
#在领养日碰到我校陈老师和他女朋友啦!好帅好美好配!带着小猫看小猫甜死本鼠鼠了#路过随一个!##宜大领养日##我要上热门##我磕的CP是真的##萌宠##情侣#
一连串的tag里,视频被顶上了颤音热门,小甜歌的bgm相当应景。
贺明霁冷冷地垂着眼睛,把视频循环播放五遍,半晌,他气极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