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猛地坐直身子,龙袍上的金线蟒纹在晃动的光影里扭曲成狰狞的兽形。当年“毙鹰事件”后,八阿哥胤禩彻底失势,而隆科多正是在那时突然得到重用。我看着他眼中掠过的震惊,知道已触到了最痛的那根神经——先帝并非信任隆科多,而是早已察觉他与太后的私情,故意将心腹安插在九门,只为监视这对男女!
“太后当年给端妃下药,除了永绝后患,更是怕她说出隆科多曾在药局替华妃求情的事。”我将密档卷成筒状,轻轻敲击着炕桌边缘,“隆科多虽是太后的亲弟弟,却念着华妃是年羹尧的妹妹,想留着那孩子制衡年家。太后怕私情与政图搅在一起,才狠下心加了牵机引……”
“够了!”皇上霍然起身,龙靴碾碎了脚边的炭盆,火星溅上我的裙角。我不退反进,将密档举到他眼前:“皇上现在该明白,端妃为何宁肯被送去冷宫,也要把这东西交给臣妾了吧?她不是为了报仇,是想让您看看,您一直敬重的母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狂风撞开。太后裹着玄色金寿纹斗篷立在风雪中,银白的头花上落满雪粒,像撒了把碎钻。她身后跟着李嬷嬷,手里捧着的漆盘上,赫然放着一碗黑沉沉的汤药。
“哀家的好儿媳,果然没让哀家失望。”太后踩着满地炭灰走近,汤药的腥气混着雪味扑面而来,“当年先帝能写下密档,哀家自然也能备好解药。”她示意李嬷嬷将药碗递到我面前,“这碗‘忘忧汤’,能让你忘了密档,也忘了端妃那贱人的胡言乱语。”
我盯着药碗里翻涌的浮沫,突然笑了:“太后是忘了,臣妾腕上这支步摇,是皇上亲赐的。”我故意转动手腕,点翠凤凰的尾羽扫过药碗,“当年端妃中了牵机引,皇上派三艘楼船下南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找鲛人泪?”
太后脸色骤变。皇上猛地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出早已备好的谎言:“臣妾前几日在碎玉轩的古井里,捞出个密封的瓷瓶,里面正是半枚鲛人泪。瓶身上刻着‘康熙六十一年’——那是先帝驾崩前一月。”
这话半真半假。瓷瓶是端妃早就藏好的,而“康熙六十一年”的刻字,正是先帝察觉太后与隆科多私情后,暗中为端妃准备的后路。太后显然没料到先帝竟留了这手,握着药碗的手剧烈颤抖,黑汤溅在她镶珠的袖口上,像洇开的血。
“先帝……他早就知道了?”皇上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十二扇紫檀屏风上的《百子图》突然裂开道缝,露出后面躲着的眉姐姐——她手里正举着支点燃的线香,香头对准了屏风夹层里暗藏的药粉。
这是最后的杀招!端妃算准了太后会来灭口,特意让眉姐姐在屏风里藏了能让人短暂失声的“哑香”。就在太后张口想喊的瞬间,线香的青烟已飘进她喉咙。她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药碗“哐当”落地,黑汤在金砖上蜿蜒成毒蛇的形状。
“来人!”皇上终于反应过来,却被我一把抓住手腕。我将密档塞进他掌心,指尖划过他腕间那道毒蛇咬伤的疤痕:“皇上是想保住大清的颜面,还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圣母皇太后不仅毒杀皇嗣,还与舅舅私通?”
风雪在此时达到顶峰,将整个紫禁城裹成素白的坟墓。皇上握着密档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捏碎宣纸。太后瘫坐在地上,眼里的狠戾渐渐被恐惧取代。眉姐姐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拿着早已备好的明黄绸布:“皇上,太后娘娘忧思过度,不慎惊了圣驾,不如……”
“住口!”皇上猛地甩开我的手,却将密档紧紧攥在怀里。他看着太后,又看看我,最终将目光投向窗外漫天风雪:“传旨,太后偶感风邪,需静养于慈宁宫,非宣不得出。端妃……”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端妃护驾有功,晋封皇贵妃,迁居永寿宫颐养。”
李嬷嬷尖叫着想去扶太后,却被眉姐姐使眼色的侍卫拖了出去。我望着皇上踉跄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殿内的地龙烧得太旺,熏得人眼眶发酸。槿汐适时递上热帕,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三日后,端妃坐着软轿从冷宫移出。我在永寿宫的宫门前等她,手里捧着那半枚鲛人泪。她掀开轿帘时,阳光正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有了几分难得的血色。
“妹妹赢了。”她接过鲛人泪,指尖触到上面的刻字时,忽然笑了,“可妹妹知道吗?那半枚鲛人泪,其实是先帝给华妃准备的。”
我猛地抬头。端妃咳着血,从袖中掏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鲛人泪:“当年华妃有了身孕,先帝怕年羹尧借势谋反,才让我端了落胎药。可他又念着旧情,偷偷备了两枚鲛人泪,一枚给华妃,一枚给我……”她将两枚鲛人泪合在一起,拼成完整的泪滴形状,“他以为这样就能两全,却不知在这深宫里,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