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仁英殿的钱淑妃这几日却过得异常心惊肉跳。
原因无他,只因她的亲侄女,当朝龙飞军节度使嫡女——钱松韵,在汴京最繁华的坊市当众被一群狂徒掳走,整整三日寻不见人。
钱松韵最后是在一间赌坊的偏窦里找到的。
她当时正罗衫尽裂、衣不蔽体地昏倒在墙洞旁的干草堆里。
巴掌大的双颊之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巴掌印。
身上也布满了红紫的掐痕。
钱家家仆赶到之时,干草堆前乌泱泱围了好大一群市井棍徒。
那群市棍个个都眼冒红光地盯着瘫在地上凤羽凋零的世家千金。
若不是家仆这遭来的快,怕是钱松韵还要再受一次摧心剥骨的折磨。
消息传到宫里,钱淑妃自然大怒,下令彻查狂徒根源。
自己好容易坐到那位同副后的位置,母家宗亲受此大辱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势必要将这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的恶棍都明正典刑。
原以为抓到主谋不是什么难事。
可坏就坏在,整个权知开封府事的衙役都被派去肃清寻人了,偏生那群狂徒不仅查不到根蒂,还若人间蒸发了般,连条影子都逮不到。
紧接着,钱府还在当夜被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个被卸掉双臂的,钱松韵的近身护卫。
自此,钱家与仁英殿的淑妃娘娘一同噤了声。
原本闹得沸沸扬扬的钱松韵被掳案一下就没了下文。不仅抓人的衙役与悬赏的告示撤了,连带着钱松韵也被送去了远亲的庄子上养病。
钱家的所有女眷都被禁足家中,不准再出门。
顷刻之间,钱家就好似没了钱松韵这号人物。
这事儿也就这么悄然消了声。
钱松韵被欺辱一事传入姜岁欢耳中。
少女攒眉间就明白了这便是薛适说的,要交给她的“答卷”。
姜岁欢不明白自己不过与钱松韵仅有两面之缘,缘何就被她恨上了。
她自然也不会知晓,钱松韵原本的筹划为何。
其实那晚钱松韵本想在给她下药后,随意找个自家护卫欺辱于她。
届时,自己再叫上好些官宦子女一同“不小心撞破”,再将这件事宣扬开来的。
好叫这个明珠县主风评被污,教她再也傲不起来。
可谁知半道被薛适截住了人。
钱松韵嫉妒心作祟,自然不愿薛适与姜岁欢有染一事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她才不想替这二人做了嫁衣。
可又咽不下胸腔那口恶气。
最后只得气急败坏,唤丫鬟传信给张择端。
让这个爱慕姜岁欢的世家公子亲眼看看他心爱之人轻浮而淫.贱的本性。
当然,这些事情已然随着半死不活又被关在偏远庄子“养病”的钱松韵一同长埋于地下,再也不会被人挖出来同少女细说了。
同样,现实照样没有留给姜岁欢细纠的时间。
因为和这消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道官家下的懿旨。
她要被送去辽契和亲了。
下月便启程出发。
没有晤谈,没有商酌,不需要她本人点头。
金册落地,朱笔强批。
这道诏来的实在太快。
快到让姜岁欢觉得,这或许就要钱淑妃咽下那口恶气的报复。
报复她余生都被困在那漠北的穹庐里。
姜岁欢送走宣旨大都知时,内心无波无澜,一片平寂。
或许这便是人生吧。
以为能靠晚到的福祉换来后半生的顺遂。
可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在她被赋予县主尊衔的那刻,便成了天家贵胄的待宰食材。
北边的恶狼一哮,她便被自家人用筷箸夹起,往辽契人的铜锅里送。
不过是从一个铁笼逃到了另一个金笼,再被金笼的主人掷出去喂狼罢了。
可惜,他们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她姜岁欢才不是什么自愿献祭的女菩萨。
她若入了辽契,定不会让这些人如愿。
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在自刭而亡前将那辽契太子一同带走。
定要将皇城搅得乌烟瘴气,教他们后悔将自己送出去和亲。
玉兰站在一旁看着主子的面色,只觉姜岁欢平静到可怕。
主仆一场,她最知姜岁欢的倔强脾性。
此刻她的样子彷佛在盘算着什么惊天谋划,届时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果然,姜岁欢下一句交待,就让她心口拧起了三分:
“玉兰,你就留在汴京城吧,不必随我去辽契了。”
少女打开了一旁的四件柜,从中取出一个早就装好包裹递给她,“这是你的身契,里头还有些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要多富贵是没有的,但里头这些足以保你和你儿女两辈子吃穿了。”
姜岁欢含笑摸了摸玉兰的发顶,“聪明些,哪怕嫁了人也要将这些铺子捏在自己手里。就算我不在,也有这些实实在在的银钱能替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