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认为薛知好能在那块地方不惊动旁人地动出手脚。
但姜岁欢确信,这一定是薛知好在死前给她留下的讯息。这里头,一定还有什么她没有察觉到的细节。
眸光回敛,她的视线重新回到薛知好只半隐在裙裾之间,姿势怪异的右手之上。
细碎微光下,姜岁欢从薛知好的掌中,抽出一根乌黑青丝。
“这是……”
电光火石间,思绪豁然开明。
姜岁欢颤抖着双手,取下了薛知好头上的那根蝶纹银簪。
瞬间青丝散落,云鬓倾垂。
一同与那头墨发垂落下来的,还有被薛知好编进发髻里头的,好几份叠成方正小块的桑皮纸。
正是被薛知好藏起来的缘薄!她何其聪敏,竟将那缘簿拆开叠起,编进了发髻之中。
姜岁欢难以置信地掩住唇角,捧着那些桑皮纸,如获至宝。
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她的视线。
姜岁欢拼命用袖口擦拭着颊畔簌簌而下的清泪,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替你,还有你腹中孩儿,报仇雪恨。”
她要出去!她要将这些薛昌平结党营私、朋比为奸的罪状公之于众。
她要替她姜家洗清冤屈,让薛昌平一行人为姜家,为自己,为姨娘,为薛知好,为所有在尼庵内枉死的亡魂偿命!
眼中那汪盈泪凝成寒霜,冷锐地似要将那些恶人全数劈开。
瞳孔中燃着的是带着怨仇烈焰。
她抬头,眸色凛冽地对上石砖房门上那被锁紧的门闩。
褪下身上的破碎外衫,用火焰将布料点燃。
……
身后的砖房腾起团团黑烟。
姜岁欢破门而出后,对身后一塌糊涂的景象视若无睹,只头也不回的向前跑。
快要接近正门时,她不动声色的躲在那尊高大的送子观音象背后。
待庵后火势烧大,惊扰了尼庵的一众仆从和前门的护卫。
一群人一窝蜂地提着水桶朝那间走水的砖木房奔去。
姜岁欢便在一片乱象中,自尼庵大门,正大光明而出。
落跑之时,她紧攥着用绢布包裹起来的能给薛昌平定罪的罪证,一刻也不敢歇。
直至耳边传来阵阵铜钹引磬脆响以及混着低沉颂吟的梵文佛音,她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剧烈震颤的胸腔与其间弥漫的血腥味,荡的她整个脏腑生疼。
她在安国寺旁的一颗银杏树下候了许久,来来往往的官员有许多,但她不敢轻易下注。
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这次拦下的是薛狗同党,那她就真要输的一败涂地了。
终于,在良久的静候后,姜岁欢眼前一亮,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前去,将人截住,“张大人……张大人,民女有冤!”
是张褚一,父亲当年的同袍!
当年姜府被抄家后,张褚一也被连带着拖累,降了两级。
他为官清廉,是不可能与那群恶煞为伍的。
她有救了!
张褚一被吓了一跳,原本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一个乡野疯妇,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
但碍于良好的修养,他还是上前两步,将人搀扶了起来,“娘子且起来说话。”
“求张大人为民女做主。”
姜岁欢没有顺势起身,反而郑重其事地朝张褚一磕了三个响头,才抬起脸来,对上来人。
面前的女子的小脸蒙了一层烟灰,唇角处有几丝被擦拭过的,已然干涸的血痕。
额头处破了很大一处口子,现在还在向外渗着鲜血,
再加之周身发丝衣着乱糟糟的一片,可谓是衣衫褴褛、体无完肤。
怎一个“惨”字了得。
并且,这面相,怎么看着,颇为眼熟?
脑中如惊雷轰过,张褚一顿然想起了这女娘是谁,“你是……你竟是姜娘子!快快起来说话。”
“张大人,我爹当年是被人诬陷冤枉的。我实在没法了,您帮帮我。”姜岁欢紧紧地抓住张褚一的袖口,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有谁为难了你?姜娘子,起身来,慢慢说。”
姜岁欢重重点头,哆嗦着双腿站立起来。
本月佛寺已礼拜完毕,来往的官员愈来愈多,她只能拉着张褚一,小声道,“这处不太方便。”
张褚一:“……”
今日薛适也在,刚刚差点就要和薛适对上视线了。
姜岁欢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没被他瞧见。
“那位是,小薛大人。”
薛昌平与薛适父子同朝为官,官员一般会称薛昌平为薛国公或是薛大人。到了薛适这处,称谓自然就改成了小薛大人。
张褚一眼尖,见姜岁欢那副躲人的模样,心中瞬间明了,“莫非这事与镇国公府有关?”
姜岁欢重重点头。
张褚一在得到确认的答复后,面色顿时凝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