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江晚璃不知何时闭了眼,根本不给她揣摩心绪的机会。
“不用看她,”反倒是江祎平静提点:“靠一方无尽让步,绝对换不来长相厮守的深情。流传千古的佳话,是双向的体谅与成全。你如何想就如何定,她若疼惜你,自有取舍。”
林烟湄垂头攥紧拳,额上汗珠涔涔:“臣…如太后所愿。诏书公之于众之时,旧恨一笔勾销。”
“多谢。”
江祎颤抖着嘴角,稍一莞尔,起身平视江晚璃:“此后的事…”
江晚璃睁开眼,笃定道:“儿能办到。”
“好。”
江祎欣慰颔首,缓步往寝殿深处去了。
林烟湄与大伙躬身送过,再抬眼,江晚璃已捧着锦轴站定她跟前,眼神之坚毅、容色之端肃,是她从未见过的板正模样。
“阿姊?”
江晚璃微抿着唇,双臂缓缓平抬的同时,傲然的头亦随着下颌低垂。紧接着,身形一矮,平整的朝服裙摆在地上散若盛放的牡丹。
“咚!”
几乎同时,林烟湄双膝及地,迅捷托住江晚璃的胳膊,把对方惊得眸光凝滞。
她惶然开口:“阿姊可是不舒服,怎么腿软站不住了?”
江晚璃错愕地盯着她,唇抖得厉害,明显要辩驳什么。
“起来,站不住就靠着我。”
林烟湄猛地拽住江晚璃的袖子,把人往上提。她手劲很大,是积蓄了全力的,为的就是让体弱的江晚璃无力反抗。
她不傻,那锦轴曾经也见过的,宗亲耆老齐聚的场合,能干什么她多少能猜出来。
至于江晚璃盘算了些什么,那过于庄严肃穆的反常神情,那令她惊骇的举止已明晃晃告诉她了。
被硬拽起的江晚璃卯足力气抵抗着,险些瘪红了脸…可终归体力不济,败下阵来。
小鬼竟捣蛋!
不待她思量出救场说辞,手中居然又是一轻。
林烟湄趁她纠结慌乱,竟抽走了她握着的圣旨,旁若无人地阅览起来,而后还戏精附体般故作震惊:“陛下竟要禅位给阿姊?”
“臣…臣该恭贺殿下。”说着,小鬼撩袍就要拜。
江晚璃大惊失色:“你…!”
诏书上写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这诏书是昨夜秘送到江祎手里的,与之一起的,还有一封江颂祺写给江祎的秘信…
江颂祺碍于母亲和胞妹谋反作乱,于公失责,于私更是千愁万绪,自觉担负不起江山万钧,甘愿让贤退守疆塞。至于禅位人选,她留了空白,希望江晚璃和林烟湄自行定夺的。
唯有她退位,这被贼人搅乱的一池浑了半生的水,才能如绍天帝所愿般回归正轨。
“臣等恭贺殿下,恭请殿下遵诏即位!”
满堂臣工宗室虽被请了来,却并不知诏书内情。不过,退一步讲,这屋里的年轻人,哪一个都是江家皇族的后嗣,江颂祺的帝位尴尬亦是人所共知,因此大伙审时度势,接纳并不困难。
山呼声起,江晚璃彻底被架在了火上。
诏令人名空悬,是绝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隐晦…
情急之下,黔驴技穷的江晚璃不知哪来的牛劲,猝然揪起林烟湄,扯着人大步流星直扑内室。
“阿姊注意影响。”
方绕过屏风,林烟湄脚掌抓地,掣了江晚璃一下,逼停了对方张皇的脚步,气音脱口:
“阿姊,我阴了你,你别恨我。”
江晚璃胸腔剧烈起伏着,眼尾泛起大片的红。
“我知道你的思量,我都懂。”
林烟湄知晓外间看不见,也清楚耽搁久了臣工会疑心,便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但社稷天下关乎众生,不可儿戏,不是你我随意互让的玩意。我生于乡野,性情散漫不擅决断,所求仅是公允洗冤,没能耐坐稳皇位,更痛恨争权的狠戾。先帝传位正统是我姥姥,不是我娘或我。于臣工而言,拥戴你理所当然。你自幼学习权术,最合适不过。”
“胡扯,我病歪歪的怎…”
江晚璃一张嘴,泪水就夺眶而出,哽咽到失声。
林烟湄紧紧抱住她:“我帮你。你在前头顶着,做我的准心骨,我便赴汤蹈火,什么都敢替你分担。”
“林烟湄,我恨你!”
江晚璃咬牙切齿:“平日装得优柔寡断,大事上没一次与我商量,倔得要命!”
林烟湄不合时宜地咧嘴笑笑:“恨就恨吧。我硬气这一次,以后都当耙耳朵还不行?”
“便宜占尽,反来卖乖!”
江晚璃只觉头晕目眩,好似置身梦境般:“当初长姐请你吃酒,你们是否就合计过?”
“可拉倒吧,她既不愿面对谋反的母妹伏诛,又怕臣民议论她,更怕失权后你忌惮残害她,所以想服毒自尽。她若死,你的骂名还能跑?我绞尽脑汁安抚无用,就挠她骂她倒她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