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官丢下声无奈催促,转回身继续慢悠悠踱步巡逻。
一头雾水的林烟湄以余光追着她审视半晌,确信从未见过后,边小心翼翼披那件新袍子,边揣度会否是江晚璃托了什么在京故友给她送了新衣撑体面。
毕竟这素雅颜色,一贯是江晚璃的心头好。
“咚—”
晨钟余音震出宫墙,久久回荡,勾回了林烟湄天马行空的心思。
尾声渐消之际,厚重朱门缓缓开启,考生鱼贯而入。
林烟湄是掐着虎口强打精神,才维持住与同排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别人气宇轩昂,只有把守一边的她,小小一只,病歪歪气喘吁吁。
跟随引路内官迈上重重玉阶,进殿一刹,眼前昏暗好些,被阳光刺久的瞳孔短暂失明。
林烟湄快速眨巴几下眼,视线清明时,身前已落了截紫袍:
“诸位皆是大楚才俊,未来栋梁。本官只提醒一点,稍后陛下亲临,诸位莫惦记日后如何,且顾好当下。言行举止之礼,需遵教导,殿前切莫失仪,勿因小失大,可记下了?”
“学生谨记。”
提点方落,齐朗的应和声响彻大殿。
施念慈满意颔首,低眉一刹,却见跟前有个浑水摸鱼没张嘴的:“你何故愣神?”
犀利视线唰啦啦循声找来,全盯着林烟湄瞧。
“学…学生身体不适,一时反应迟钝。”
林烟湄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缝钻,回话时脸腾地红到了脖子。
“我且问你,圣驾至,何时行叩拜礼?”
施念慈在乎的是考场的规矩秩序,倒也无意发难谁:“答卷时自称为何?几时提笔几时交卷?这些你都记下没有?”
“学生记得,”林烟湄飞速回忆着早晨郎官们的提点:“圣驾升丹陛,礼始……日落听声为号,写完与否皆需休笔。”
见她也算对答如流,无大疏漏,施念慈稍放心了些:
“答得不错。诸位前程,皆看今日,都提起精神来!”
说罢,她侧身扫了眼沙漏,便快步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定。得闲之余,她双目不受控的,往林烟湄那儿瞄过好几次,越看,眉目间的不解越深。
能得殿下青眼的,怎会是这么不提气的一个瘦弱姑娘?说话蚊子似的,也不够爽利。
站人堆里,平平无奇啊。
硬要挑优点,细细端详,五官算姣好的,可那小黑脸…
“圣驾至—”
次第通传由远及近,列队的贡生呼啦啦散去两侧,让出宽敞的通路。
好奇作祟,林烟湄躬身时偷乜了眼,只见到个提宫灯的小宫娥趋步在前开道。当一抹飞龙裙摆过眼,她怂巴巴敛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又一声通传响于殿前:“太子至—”
垂首装乖的林烟湄纳闷,殿试储君还来凑热闹?这殿下可真是个闲不住的。
“臣等恭迎陛下!”
在前的几位重臣齐齐拱手:“陛下圣安!殿下金安!”
“诸卿免礼。”
“考生跪!”
人潮乌泱泱聚拢,广袖扬起,林烟湄按教习所授姿势跟着大伙下拜前,仅捕捉到上首一道清冽庄严却格外朗悦动听的音色,听起来年岁应是不大的。
她喜欢这声音,心里一痒,忽而萌生出一睹天颜的大胆念头。
反正要在殿内待整日,偷偷抬眼皮意外扫见的机会,应是有的吧?
身在病中,她已然不指望能考个好成绩,但晚些终究要归家的…阿姊问起来,她总不能拿烧迷糊了搪塞,若能显摆显摆见过圣容,也算有个说辞不是?
“铛!考生入席!”
铜锣一敲,数名内侍近前指挥考生落座,坐席排列与站位大同小异,林烟湄幸运分到了第一排,视野煞是开阔。
只不过…
过于敞亮的视野毫无遮蔽,反而害她的小心思瞬间消散。
【胆小鬼】
林烟湄如此暗诽自己,看似端立挑不出错的小人,袖间的双手早已互掐出十余道月牙。
此刻,几位老臣已亲自下场分发起试题,许是年岁大了,动作迟缓至极。
杵到脚疼的林烟湄悄悄踮了踮脚尖缓解酸楚。
不知怎得,小动作刚开始,她的第六感便疯狂示警,总感觉脑瓜前头有道视线一直凝视她。
让她不安。
权衡须臾,为保险起见,她没敢再把抬起的脚落下,硬着头皮维持着踮脚的姿势。
更难受了。
没一会,小腿开始突突突的抗议。
熬不住。
林烟湄好生绝望,默念起一二三,盼那群老年人赶紧发完题让她们落座。
“报!”
殿中突然有人开口:“学生的考卷有损,可否更换?”
话音落,林烟湄发觉身侧姑娘回眸瞧热闹了,她便也想转过头瞅瞅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