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塞的话音散去,怜虹哼笑一声,再未搭话。
似是不信她诹的谎。
“哎呀!”林烟湄直觉不妙,忙回身跺脚:“实话说了吧!我和那人吵架了。就她碎嘴巴,让一些人知晓了您的存在。我气不过,就跑来躲清静,谁承想,这在闹乱子啊。”
“一些人?”
怜虹眉目扭曲须臾,直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般称呼我姐姐?她是你娘,我不过是你姨母,怎还厚此薄彼偏心眼了?我倒不知,几时这般讨你亲近了。当初是哪个残脚的走得突然,半字不知会我,害我好找。”
林烟湄尬在当场。
面对面的揭短挖苦,可真吃不消啊。
她浑身麻麻的,脑子宕机,半个字也支吾不出。
“哑巴了?”怜虹早有预料似的,悠然斟茶自饮:
“你无非是存着些我看不透的私心,阻挠我和姐姐相认。这半年我想过多次,你既知晓身世,为何不把我告诉她们,奈何百思不解啊。那丫头说漏嘴,我乐得感谢她。”
“我娘…”
林烟湄自知处境越来越差了,出师不利会影响她探听消息的可能,她得扳回一局。
“我娘疯了,我不想冒险。你入道跳出俗尘,她一直当你死了,这等关系见面比蒙在鼓里更可怕不是吗?她没给过我关爱,甚至不会做母亲,可血缘羁绊是真,我怕背负害了她的罪过。”
“而且小姨您,怎会对我的近况了如指掌?”
林烟湄稳步逼近怜虹,在她身前半寸的位置站定:
“当初我带阿姊突然离开是事出有因,您后来既找到了我,怎不叫人见我?我担忧师傅见您太激动出事端,急吼吼赶来斡旋,但这份好意,您好似很提防?”
“呵…”
怜虹垂眸低哂着,推了杯茶去对面:“坐。”
“不了,您若反感我来,我既知您安好,还原路回去就是。”林烟湄不领情,扯开寝袍系带就要走:“我的旧衣呢?脏乱些不惹人留意,您的料子太昂贵,招风。”
“翻脸太快了,像个小孩。”
怜虹朗声讽她:“我嗔怪几句就受不住了?还是怨我暗中派林欣护你是多余?就你这狗脾气,犯倔就敢孤身南下,没她护着,谁放心?”
“林欣?她一直跟着我?”林烟湄大惊,顿住脚不演了:“她在哪?”
倘使林欣如影随形跟着她,那夷陵之乱是否就和她们没关系了?林烟湄萌生些侥幸。
“你进镇子后被歹人盯上了,她料理那些人受了伤。”
怜虹搁下茶盏起身:“来了就留观里别出去。过两日再去后院看林欣,她要强,不喜弱态被人观瞻。天色不早,歇了罢。”
“伤的…”
“砰!”
关切没说全,怜虹已闪身出了门。
林烟湄匆匆追出去时,廊下只余一截翩跹衣摆招摇风中。
天上的新月弯弯,映入屋前清池,涟漪银闪闪的。山中幽静一如往昔,竟让林烟湄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对。
她途径之地不乏名庙达观,即便是王府所在的州府,照样糟了战火。青城山整个安好,哪会有此等巧合?宸王领兵四处平叛,当真能牢牢护住这一方深山吗?
安清观中静谧过了头,往日彻夜医治病患的忙碌不存,内外屋舍亮着烛灯的也没几间。
若门徒都去了军中支援,那医术最好的怜虹,为何偏偏留守空观了?
还有林欣,武艺那么出众,怎就偏在自家地盘前伤于歹人之手了?这歹人本领是有多高强?
此人若曾跟踪她去康县,面对半生离散的姐姐林慧,又是如何做到压抑思念,不现身相见的?
说不通的蹊跷太多了。
她敛眸,深吸一口气,推门回了屋。
林烟湄好不后悔,她不该自作聪明留思卿在外头等的,这无异于给人平添猜忌的筹码。
安清观是该留宿一阵,怜虹对她深藏戒心,她得求得信任,自解谜题了。
*
山间芳菲正浓时,京城百花已败。
“咚咚!”
满巷翠色淋满雨的子夜,小院传来仓促叩门声。
吃水的门扉发出“吱呀”闷响,手抵长剑的雨儿满目错愕:“林姑娘?您…”
林烟湄顾不得解释,飞速闪进门缝,扑棱着脑袋抖起漫身的水:“后厨有热水吗?”
“有…。”
雨儿茫然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跟前水鬼般狼狈的人,心底不禁冒出千百种疑惑。
看林烟湄脚下迅速积攒的水洼,不似这绵绵春雨的手笔,反倒像是…
河水里泡透的。
隐约萦绕着些糟腐怪味。
“我去洗个澡,阿姊睡了吧?晚些我能否去你房间挤一会?”林烟湄惭愧询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