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几人屏息凝神候了小半刻,林烟湄才大着胆子凑到门口,轻声问:“有没有脚步声?”
乌瑞摇头:“您招惹谁了吗?”
“没有就好,呼!”林烟湄拍拍心口,“回吧,他们没追上,没事的。”
“谁们?”
乌瑞抢先一步拦住她:“您说清楚,别有隐患,大半夜杀进来。”
“嘶…嗷!嗷—”
不待林烟湄开口,廊下倏尔闪出道怒气冲冲的残影,眨眼间移过来,拧着小鬼的耳朵就往房里拽:“一刻看不住,又去哪闯祸了?是否把你栓床头才能老实?”
“疼…阿姊!好阿姊—”
林烟湄被揪得呲牙咧嘴,无措的手慌乱朝思卿摇摆着:“救我。”
“嗖—”
见状,思卿扔出个鼓囊囊的荷包:“少主挣的,赚钱养家没错吧?”
江晚璃扬手接住,掂过分量后,本就阴沉的脸色青黑更甚。当她透过荷包缝隙察看到内里金灿灿的小饼子,抿紧下压的嘴角倏尔扬起,勾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来。
笑得林烟湄后脖颈发凉,惨兮兮闭了眼。
“呵—”
江晚璃自鼻腔冷嗤一声,紧走两步扯了小鬼进屋,大长腿一勾,反锁了门。
进了屋,林烟湄只觉周身发凉,实在瘆得慌,便有眼色的往后稍稍,躲去衣柜边的角落,爪爪抱上柜棱,怯怯嘀咕:
“我没干坏事,钱是光明正大赚的。只是,没把握好度…”
自辩的话音越来越小,估摸着,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江晚璃负手立在门前没动,保持着觑眸淡笑的神情,直把小鬼盯得毛骨悚然。
那一荷包金饼,被她砸去桌案,骨碌碌滚出几小块。
瞧着成色极佳,连流通的划痕磕碰都没有。
江晚璃只消看一眼,就能将这些物件的来处猜个七七八八。近来小鬼热衷于往外跑,她劝数次无果,碍于身份又不敢寻出去找,当真难办。
长安城既是机遇场,亦是销金窟,学好学坏仅在一念之间。她现下隐隐怀疑,小鬼路走歪了。
“说,放印子钱了,还是去赌了?”她沉声问。
林烟湄扭头不看她:“没…”
“不承认?”
江晚璃脸颊笑靥愈发深了,她拾起一枚金饼,捏在手里反复端详,“难不成,你去劫钱庄了?你有那能耐么!”
说罢,“啪!”的一声,金饼被她狠狠掷于地面。
“啊…”
胆怯的小鬼慌到低呼,感知到面前凌厉的审视,她又畏缩着往墙角挤了挤:
“…阿姊不凶。”
“老实交代。”
江晚璃懒得与她周旋,急于知晓这活宝触碰了何方神圣的利益,会否给家里招致麻烦。
是以,她掂量过自己羸弱的体力后,心知武力压制不住,只好智取,遂大步流星行至床头,抱起被褥就要走:“说不说?”
“别—我说!”
说时迟,那时快,林烟湄几乎是贴地皮滑了过来,张开双臂拦着她:
“我…就…去斗鸡场下注来着,赢钱后收手回来,哪知半途被搏戏勾了兴致,禁不住那人忽悠,又跟一注。没成想竟赌赢了,更没料到,她们玩的价码居然是金子。所以我赶紧溜了。”
听着小鬼的坦白,江晚璃眼前一黑又一黑。
京城斗鸡场,全是达官显贵开的…
是哪个人放水,居然容林烟湄这陌生面孔进去玩乐了?林烟湄是同她讨教过斗鸡的门道,但她完全不看好这小鬼,能比游手好闲的纨绔玩得更花!
这赢钱的结果,必有蹊跷。
至于搏戏,那水就更深了!
打斗一局,生死不论,单有钱的人可不敢开,背后权势滔天者,方能撑得起这份买卖。里头过手的钱如流水,多数是给权贵洗白进项用的。
这等赌局里,倒是不太挑顾客身份,林烟湄可能走了狗屎运,歪打正着赢了钱。
但…越是这般就越危险,那群势力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人卷钱走掉?林烟湄屁滚尿流跑回家来,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阿姊,”林烟湄趁她沉默,试探着摸上她的被子,有心拽掉:“我不去玩了,你别生气。”
江晚璃漠然闪身,往门口移了些:“被追了是么?”
林烟湄惭愧点头:“甩掉了。我拿钱想走,没几步就发现有人尾随,思卿眼尖,赶紧带我溜了。”
“这钱烫手么?”
江晚璃面无表情地追问。
林烟湄耷拉着脑袋不接话。
她只认下注时草率没问金银的过失,全然不认为赚这钱有错。一方开局,一方下注,又没玩手段出老千,输赢自担,何来烫手?
见她不语,江晚璃多少能揣摩一点小鬼的心思。林烟湄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拽不回,就像前阵子卖香料上瘾,谁劝都没用,最后得亏有同行摸上门来威胁,小鬼才舍得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