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节度使的官位至重,府内外盯着的眼线耳目众多,绝不可能随便收下凭空出现的、不知来路的重礼,那是平白给人参劾的把柄。
是以,正常来讲,楚筠收到礼物,必然会向最可能的知情人——女儿,询问究竟。
若楚筠的人找上江晚璃的门,则变相证明,江晚璃是楚筠之女,寸瑶的试探便有了结果。
还真是一出好算计!
理清原委,江晚璃胸口的憋闷不减反增。
寸瑶这不是添乱吗?楚筠估计愁到头疼了罢!万一楚大将军暴脾气发作,懒得给她兜着,一竿子捅到太后那,她还怎么混呐!
正愁到心塞时,她的袖口突兀被人扯住。
江晚璃茫然侧目,就见林烟湄欺来她身侧,咬牙嘀咕:
“阿姊别收,不要她的,我跟她没关系。”
说罢,小鬼还恶狠狠的,回身瞪了悠哉看热闹的寸瑶两眼。
“听你的。”
江晚璃微俯身,跟林烟湄说仅二人可闻的悄悄话:“不急也别气,我有办法。”
林烟湄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姑娘是为难?”
小将久久等不来回应,忽闪着眼小心提议:“若是您不好回话,不如让云清姑娘回府一趟,代您处置那些物品?都挺贵重的呢。”
突然被戳的楚岚讷讷瞪圆了眼,回看小将的视线满是惘然。
小将朝她俏皮一笑。
“为难倒不至于。”江晚璃转身看向寸瑶:
“喏,送礼的人在那。长辈心意极好,我心领。只是,母亲官责在身,临深履薄,诚然受不起此等重礼。”
她反手把楚岚拉到身前,又与小将解释:
“你说的对,这是我的事,不好让娘费心。这样,云清回家去,帮我清点礼单后再把将其入库。礼单照价抵银,钱还给寸姨就是。至于钱款…跟娘说算我账上,日后拿成家的彩金还。”
一通安置脱口,她笑眯眯回望静立屋前不出的寸瑶:
“寸姨,如此安排,您不会怪晚辈罢?”
“是我草率了,麻烦楚姑娘费心思量,这法子甚好,日后的彩金必不会让你失望。”
寸瑶虽对江晚璃公事公办的态度略感无奈,到底仍坦然接受了,顺着江晚璃铺的台阶缓步而下,踱至门口道:
“左右湄儿都要与你相守的,账目何苦分的太清楚?此事责任在我,我心急忽略了令慈身居高位的难处,委实不该,烦请你们转陈我对楚帅的歉意。”
“自然。”江晚璃也学她,从善如流般稍稍颔首,随即催促楚岚:
“云清,快些随人回去,把事料理妥当,莫让母亲等急了上火。回家后替我带声好,莫吝啬甜言蜜语,免得她唠叨我。”
“您…就这样让我走了?”
楚岚现在是满脑子糨糊,江晚璃轰她回家作甚?
“不然呢?等我给你发盘缠么?我银子很少。”江晚璃冷下脸,幽幽睨她:“牵马去吧。”
“…噢。”
摸不着头脑的楚岚稀里糊涂牵着马,晃晃悠悠跟小将走了。她对此处倒是没啥留恋,谁让乐华不在呢?唯一想不通的,只有江晚璃放她回家的动机。
按理说,乐华这侍卫头儿不在,她就是统领大家最好用的那个兵啊,江晚璃不缺人手吗?
她实在不解,走一步三回头,总想从江晚璃的神色里求个答案。
哪知——
江晚璃连目送都免了,只管回身赶大伙进门:“化雪寒凉,大家回屋喝茶暖暖身罢。”
“阿姊…”
林烟湄还在斟酌江晚璃那个自损八百的破办法,她不想承寸瑶的情,不想江晚璃和那些来路不明的富贵牵扯上危险的关系,更不愿跟寸瑶共处一室,便留在门前没动:
“我和你聊聊?”
“进屋聊,仔细受寒。”江晚璃耐着性子把她往院中拽:“听话?”
“赃物不值得你背负债务,这不是小钱,我歉疚受不了!”
执拗的林烟湄犯起倔强,蛮力甩开江晚璃的手,大剌剌挑明了心事:“你家那边如何处置,我无权干涉。但这边,既然她在…”
林烟湄抬手一指寸瑶:“那就直白问清楚,她送的礼值多少钱,这些钱我来还!一分一厘,哪怕做苦工还一辈子,我也不欠她半分!”
“呵,好硬的口气,又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这钱是你娘首肯,我才舍得给的,你娘的心意你也要驳?”
寸瑶不屑哂笑着,缓步逼近她,故意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问:
“那晚,你给雁柔什么承诺了,你是如何从那间房走出来的,可还要我提醒你?如果执意划清界限,代价你受得了?”
话音落,江晚璃清晰瞧见,方才激愤难平的林烟湄,身子突然瑟索不止,转瞬蔫巴下来,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