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爬下树的乐华撞了个对眼。
二人面面相觑。
良久,又齐齐开口疑道:
“林姑娘怎在这?”
“你怎从树上来?”
疑问掺杂一处,俩人说完双双笑开,乐华反映快些,先敛起笑,正色问:
“找我?进屋说?”
“就在这说罢。”
林烟湄揉了揉困到几乎睁不开的倦眼,有些扭捏道:
“我…,想找你要阿姊的脉案,研究研究。”
说着,她垂下头,愈发忐忑地搅起衣摆:
“我非是不信你,只是太心疼阿姊了…揣着侥幸想多尽份力,抱歉。”
乐华怔了须臾,有心劝阻:“单看脉案未必准确。我听云清说,您购置好些医书,但个中门道,非一时半刻所能学会,林姑娘何必劳神?”
“阿姊固执,不肯看郎中,可她病歪歪没起色,我难受…”
林烟湄说着,话音竟泛起哽咽,杏眼里水汪汪的,不得已仰头对上了月光。
缓了缓,她见乐华无动于衷,摆手打算离开:“如果信不过我,不方便给我看,就算了…”
她没敢直言借脉案是给游医看,就是怕乐华介怀此人是谢知县引荐的,藏着不愿给。
却没成想,乐华听说她想看,竟也是一副纠结模样。
林烟湄无法理解,江晚璃病久难医,必成了一块心病,难道不该为了哪怕一线希望,四处求医问药吗?
为何身旁的大伙反要藏着掖着?
“林姑娘!”
月色下缓缓离去的背影笼罩着颓唐,乐华于心不忍,开口唤住了她:“稍等,我去拿。”
“真的可以?”
林烟湄不可思议地转眸瞧来。
“脉案不随便示人,是为姑娘考虑,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病情被别人当作谈资或玩笑。居心叵测者,还能借此想出害人之法。但林姑娘您,是姑娘深信不疑的,我信得过。”
林烟湄拭掉眼泪,会心莞尔:“好,我只参详一二,明日还你。”
不多时,乐华取来了亲笔手书的详细脉案。
厚厚的一沓,攒了足足一年。
林烟湄将脉案揣在怀里,一路小跑着,欢喜地合不拢嘴。
论求医,老百姓一般都更信任年迈的,尤其是刘院判这种瞧着文质彬彬的郎中。
林烟湄也不例外。
“咚咚,大夫,我来送脉案!”
她急于让郎中研判脉案,忽略了子夜更深,也忽略了客房早已昏黑的环境。
于是,敲门后,她等了半晌,一缕烛火微茫方映于窗前,刘院判将门打开条缝:
“还没睡?”
“这不着急吗?”
林烟湄掏出脉案往老人手里塞,看见散落肩头的白发,方后知后觉意识到叨扰了人,赶紧拱手赔罪:“我唐突了,望您宽宥。”
刘老手握脉案翻看几息,忽而抬眸打量起她:
“老身本就觉浅,未曾深睡。你酒气未散,进来饮杯茶罢,我自制的药茶,能安神。”
“好。”
头昏脑胀的林烟湄正难受呢,是以抬腿就进了门。
*
翌日天明。
江晚璃昨夜撂下狠话后,失眠了一整晚。
半夜她后悔过,但碍于颜面,宁可独对孤灯下棋,也强忍着没去寻林烟湄。
朝阳漫天之际,乐华带着下属伺候她更衣时,林烟湄仍不见踪影,江晚璃以为小鬼还在怄气,随口问着乐华:“湄儿昨夜睡哪了?”
乐华下意识反问:“她没回来吗?”
江晚璃凤眸一凛,咂摸着奇怪的话音,反问:“回?怎这般问?”
乐华搁下铜盆,给江晚璃递了丝帕:
“子夜,她寻属下借您的脉案,拿到后兴冲冲跑了。属下刚才也纳闷,怎没在书房见到她。她…和您闹别扭了?属下昨晚闻到她身上有酒气。”
闻言,江晚璃用力捏紧帕子,脸色不大好看:“快,去找。”
“是。”
乐华提剑便走。
“等等!”
江晚璃稍一思忖,扬声唤住乐华:“去谢家找,昨夜谢砚青带刘院判来过,我拒见她们,湄儿怕不是找了去。”
“刘院判?”
乐华大惊,回身讷然请示时,脸都白了:“师傅她…认识属下的字迹…殿下,若真如此,您岂不是暴露行踪了?属下先带您走?”
江晚璃推开窗,眺望两眼风和日丽的天色,清风拂面,她连忙抬袖掩住口鼻,无力地摇了摇头。
见风便想咳。
“如今我这身子,坐车缓行尚可,你带我逃,怕是难。罢了,先找湄儿,车到山前必有路。”
乐华愧疚不已地领了命:“是。”
离开时,她好生自责。
昨夜若多问两句,若心思再冷些,就不会轻易交出脉案了吧。
林烟湄的泪珠子怎就迫她动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