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书院廊下,寸瑶目送林烟湄走远,回身嗔怪道:
“孩子好些天才来一次,你何苦言语呛她?温柔些不好?”
“不好!”
…
是日,圆月高挂时,林烟湄才揣着鼓囊囊的荷包回了村。
挨家挨户分发了挣来的铜板,她掂着自家那份钱,满足地弯了眼尾。
今岁入冬,她能多买些棉花,给慧娘缝一套御寒的棉被啦!
“汪!汪汪!”
“在想什么?这般高兴。”
在木篱笆后徘徊良久的江晚璃遥遥望见这笑颜,好奇寒暄。
“在等我吗?”
林烟湄迈进院,语气难藏欣喜,拍狗头时顺带歪头打量着江晚璃,没憋住笑意呲出了一排小白牙,对上月光,闪亮亮的。
她得意地晃起钱袋子:“喏,今日收获不少。”
见惯金银财宝的江晚璃依旧无甚表情,关好篱笆门后,转身往前走了。
“诶,等等我!”
林烟湄心道,这人真没劲,明明好心在外等她,等来了人又冷冰冰的,图啥呢?
“给你带了好东西!”
这话脱口,大步流星的江晚璃总算舍得顿住脚,回眸淡声问:“何物?”
“嘿,这个。”
林烟湄变戏法似的,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串包着油纸的糖葫芦。
这吃食,不是哄孩子的玩意么?
江晚璃哭笑不得。
林烟湄兴冲冲把糖葫芦塞进她手心,催促道:
“快吃,要化了。”
“我…”
“今夜不宜在外逗留,还磨蹭什么?”
江晚璃想把吃食还回去的,她不贪甜,但山野百姓平日吃不到糖,该是馋这口的。
怎奈不待她推搪,慧娘就板着脸站在了门口唤人进屋。
江晚璃只好抓着糖葫芦,闪进了房中。
又在老少二人直勾勾的凝视下,老实消灭了一整串糖葫芦…
吃的时候还不忘腹诽,慧娘油盐不进的冷肃模样,与宫中教引嬷嬷不相上下!
天知道没有林烟湄在旁调剂,这一日她与老人家大眼瞪小眼,过得有多凄惨憋闷!
以至于她吃完糖葫芦后,嘴里还泛着苦涩,竟没觉出半分甜腻。
“阿姊今儿做什么了?”
铺好被褥的林烟湄盘腿坐在炕上,偏头瞄着江晚璃紧锁的愁眉,稍一思忖,就把她情绪消沉的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打算闲聊给人解解心宽。
闻声,江晚璃当真仔细回想了会儿:
她啊,在竭尽全力装乖…
洗碗、刷锅、除草,小杂活每一件都主动搭了把手。
但若一五一十说出来,慧娘会否觉得她存心邀功呢?
还是算了:“没什么。”
“…哦。”
林烟湄寻思,这天聊不下去了,索性翻身躺倒,准备入睡。
闪身一刹,些微清亮划过江晚璃眼底,她定睛一瞧,见了个陌生的银簪,遂好奇问道:
“你的发簪?”
倘使是从集市买的,银簪应是崭新的,可江晚璃瞧得清楚,这小簪式样老旧,簪头也有磨损痕迹,必是旧物。
“师傅借我的。”
林烟湄趴枕头上随口应着,扬手拔下来,递给她看。
一枚做工算不得精致的普通如意簪而已。
江晚璃接过象征性打量须臾,便归还了,只问她在意的消息:
“师傅?是何人?”
“雁回镇私塾的山长,她教我识字。”
“呼!”
慧娘听她俩聊得火热,突然起身吹熄了蜡烛:“该睡了,想聊你们去堂屋。”
江晚璃只是暂住,无需知晓林烟湄的人际往来,她后悔没提前告诫孩子嘴要严。
“不聊了,好梦好梦。”
林烟湄最会讨慧娘欢欣,赶紧扑腾两下被子,躺得平平整整。
江晚璃也识趣儿躺下了。
算日子,她留宿此间已有半月。
扪心自问,她绝没做过半点坏事,也从不主动添乱,慧娘对她仍满是敌意,不免奇怪。
寻常人对陌生人存戒心,是人之常情,但交往日久,警觉无丝毫消减,只能是另有隐情。
闭目安神的江晚璃心中,狐疑四起。
七月流火,一场雨来一场凉,南风唱罢,西风呼啸占据了主调。
若在京中,八月金秋最是壮美,千山枫朗,万径菊香;可萧岭草木已生寒冬凋敝之态,谷秧亦停止了生长。
向阳村隔三岔五就会来些官差,打乱百姓平顺的生活,敲门讨粮。
一来二去,江晚璃终于明白了林家不见豆谷的因由。
“咚咚!开门!交粮了!”
这不,八月十五大清早,一家人刚起身,就有人来砸门了。
林烟湄慌里慌张地推搡着江晚璃:
“快躲柴火堆里去。”
江晚璃的脸色青黑至极。
这已是本月第三拨上门讨粮的人马了,朝廷几时准许地方如此胡作非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