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她兀自思量,今夜是否该拉楚岚一起留宿外面,不回宅中碍眼。
只不过,这念头只存活须臾,便被残酷现实打了个七零八落。
彼时,较之寂静漆黑的城中街巷,后街东北角则显得格外喧嚣,提灯通明,暖晕灼人眼。
此地恰是斗鸡之处。
乐华快步走近,清晰瞧见了一群纨绔正围着一人讨债。
不消多问,定然是赌输之人的赌资。斗鸡是富贵人家的消遣,赌资绝非小数。
临街的窗户好些半开着,窗缝里露出老少几个脑袋,好奇地向外张望,大抵在看有钱人娱乐时生出的笑话与热闹。
可乐华就没这闲心了,她的视线穿透人群,认出了被围堵发难的倒霉蛋,竟是满面困窘、眼瞅着就要被逼哭的楚岚!
“让让!七八人刁难一个姑娘是作甚!有话好说不成?”
她提着剑蛮力拨开人群,硬挤进中间护着楚岚,边警觉审视周围,边沉声问身边人:“怎么回事?”
“我不擅斗鸡,侥幸赢一局便想抽身,可他们合伙裹挟不放,还替我下注。如今输得一塌糊涂,根本还不起,写欠条他们也不答应…”
孤身无援的楚岚在乐华近前的瞬间,倏地红了眼,话音也泛起哽咽。
乐华咂摸着她的话,暗暗揣度,楚岚估计是斗鸡时心里没底露了怯,又恰是生面孔,这才让人盯上拿捏的:“欠了多少?”
“三十五两。”楚岚惭愧垂首:“怕是够见官了。”
“别慌。”
乐华将长剑抽出一截,权当给自己鼓气,视线环扫过贼眉鼠眼的一众赌徒,尝试与之周旋:
“诸位,强逼人下注的路数见不得光罢?你们无非想要钱,围堵逼迫变不出银子,何不退一步收了欠条?”
“欠条?哈哈!”
居中那人叉腰谑笑着,拿手指着乐华她们点来点去:“瞧瞧,外乡人真有乐子啊!咱陵原县的赌局,向来银钱两清,哪辈子收过那破纸?”
“敢来这的,谁不家财万贯,大不了喊当家的,来送银票!”
“就是!休想赖账!没钱抵手、抵舌,抵命呗!”
“有本事赌赢了翻盘,没本事认栽!这儿可没隔夜买卖!”
“小娘子还带剑来的,身上有钱赶紧掏,没钱…这剑留着小姐俩抹脖子吧!这场子有日子没见血了,也让大伙看个热闹!”
“赶紧的,再磨蹭我们搜身了啊!”
在旁的人鸡一嘴鸭一嘴的起哄,还挪步往前,将包围压缩了一圈。
“放肆!退后!”
久在禁中办差的乐华哪受过这等羞辱,她当啷抽出长剑挥动,将人逼退一圈:“不要命的,往前试试!”
剑刃寒芒闪烁,那群人多少有些忌惮,原地晃悠着没好上前:
“哟,装得挺硬气,咱陪她耗,看她能硬气几时?一刻后宵禁,不交钱就吃牢饭去!到时候,她俩就该后悔没了断在这咯。”
闻声,乐华暗道不妙。
这群人话里话外不怕事闹大,反把人命官司当乐子,约莫背后有撑腰的,亦或此地官府也非善茬。
她回眸一乜,楚岚没带武器出门。
眼下硬碰硬她有七成把握助楚岚抽身,但闹大了,江晚璃就无法在此落脚了…
不妥。
思及此,她眸光一转,收回长剑,强撑镇定道:“刚有人说赌赢可翻盘,这话可作数?”
“还敢赌啊?”
人群中传出不屑蔑笑:“差不多得了,你俩的命哪抵得上咱的银子有用!”
乐华横眉冷对:“就问你,作不作数!怎得,你们说话是放屁?”
无赖们还想嘲讽两句,只见居中之人忽而扬手拦了,打量着乐华缓缓道:
“真敢赌?我是这的老板,宵禁将至,一局难休。你若有胆量,进我院里赌局大的。赢了债消;败了,你俩的命,归我。”
乐华沉吟须臾,反问:“老板有多少只鸡?”
老板疑道:“问这作甚?”
“我赌群斗如何?”
乐华抱剑哂笑:“我姐妹二人已落下风,既要赌大的,总该有些盼头。群斗一局定输赢,若赢,你倒找我们五十两;若输,就依你所言。大伙都看着,你可别食言不放人。”
话音未落,心慌至极的楚岚已不停地揪乐华的后腰带了:“别!别应。”
乐华将手背在身后,攥住楚岚的手以示安抚。
“嚯!有点胆色。”
半开的窗前,不知哪个凑热闹的喊了声:“周老板,别玩不起啊!”
“呵,小娘子,一个唾沫一个钉。你敢就请吧,我有三十六只健全鸡,奉陪到底,玩得起!”
老板掂量少顷,不愿在乡邻间丢了颜面,扬手指着街旁一大院作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