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眼前的言婳吧,昔日本是江晚璃最倚重的伴读,也不知何故,突然遭了太女冷落。
如今,太女是主动隐匿行踪,还是真遇了险,施琅看不透。
朔方、平卢、范阳三节使辖区的大小官吏早已惶惶无定,皆派了人搜寻。
今上是过继的皇嗣,江晚璃才是太后的宝贝独苗,若太女有个三长两短,地方官的人头可都得祭天!
也因此,流经萧岭的不渡河沿岸驻扎了好些官兵,不说用意,只盘查来往行人。
向阳村口的桥头也有兵。
慧娘见此阵仗,不敢再赶人走,唯有静等风声散去,免得给全村招祸。
至于江晚璃,她本想早日离开的,可听说府衙派了兵大兴盘查之举后,又改了主意。
她流落到此,是因一场意外行刺,且她怀疑行刺的就是官军,是以对这片地界的兵,没有半分信任。
自也不可能主动暴露身份撞上去。
七月初十,傍晚。
林烟湄砍柴回来,气喘吁吁地跑去水缸前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
留宿多日的江晚璃已摸清了娘俩单调的生活。
豆饼隔老远辨识出家人的脚步,跑进屋朝她汪汪叫。
她便提前备好干净的手绢,在屋门口等人,待林烟湄喝饱水,上前帮人擦擦额头的汗,随即伸手讨要:
“花儿。”
林烟湄咧着小嘴讪笑:“没花了。”
“拿来。”
江晚璃不上当的。
林烟湄每次上山,怀里必藏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摆在房中别有一番旨趣。
这点期待,成了江晚璃忍耐山野枯燥的难得调剂。
“怎就骗不了你呢?”
林烟湄低头取了花,转递江晚璃,惋惜感慨:
“天色向寒,花败了许多,以后真没了。”
江晚璃照旧轻嗅几息,野花香气淡,孤芳独绽,颇有与世无争的傲气。
“桥头的兵还在?”
“在。阿婆呢?”
“有位柳娘子邀她去扎河灯。”
林烟湄冲了把脸,擦手时随口合计:
“要中元了,河灯大卖能换不少钱。我寻她多拿些秸秆,晚些一起编。”
江晚璃一手捏着野花,一手抚着饿瘪的肚子,软了语气商讨:
“晚饭还没做,我不会…”
“那我先烧火。”
林烟湄格外好说话,拍拍手说干就干,抱着柴直奔灶台,欢欣道:
“青雾姐姐,你洗条咸鱼,今晚吃白粥。”
望着傻姑娘高兴的模样,江晚璃心口满是酸楚。
这儿的咸鱼她觉得难以下咽,但一碗白粥配咸鱼丝,在林烟湄眼中,竟成了少有的美味。
院外坡地种着黄豆,江晚璃却从未在家中见到过半粒豆子。
家里只有名为“豆饼”的大黄狗,沾了个豆字。
堂屋墙上挂着的布袋中有几两稻,是前几日慧娘从集市换来的,说是米汤有营养,能给江晚璃补身体。
打小参汤当水喝的江晚璃,对“补品”有了新的认知。
她把咸鱼洗净放上案板,等着林烟湄得空切丝。
林烟湄添柴时笑吟吟端详着她:
“陆大娘说河里来了小虾,明天我去捞捞看。”
江晚璃悄然背过身走了。
这些日子林烟湄常常这样打量她,看得她不自在。
她问过一次,小姑娘特别坦荡地说:
怪她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话说到这份上,江晚璃若拦着不许瞧,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如直接躲开,不给小鬼盯她的机会。
林烟湄看她回了屋,托腮叹了口气。
开荤都调动不起江晚璃的积极性?
长得美有何用,脸上表情八成时间是寡淡的,总觉得缺了些有血有肉的人气儿。
当晚,朗月凌空。
江晚璃自觉搬了个小凳,与娘俩围坐院中,借月华微光,学着编河灯的骨架。
她在试图融入这个小家,以消弭慧娘持久难散的戒心。
其间,慧娘瞅过她好几次,偏偏不言语。
往常只有老少两人做活计时,都有说有笑的,今儿多了个人,反倒清静了。
林烟湄向来有眼色,脑子也机灵,她编好几个灯后,起身舀了清水分发,顺带寻了些话头:
“我听到蛐蛐叫了,一会去捉两只。”
“想去这就去。”
慧娘还是很宠她的,这些小杂活,本也无心让孩子插手。
“谢谢婆婆!”
林烟湄欢欣地拍了拍江晚璃的肩头:“阿姊,一起去。”
江晚璃正发愁林烟湄离开后她与老人独处会尴尬呢,这邀请实在妥帖!
她二话不说,起身跟上。
林烟湄不敢带她走远,只拉着人围着自家院外的草丛转来转去。
蛐蛐灵活,江晚璃又放不开手脚,林烟湄废了好大劲才捉到两只,装进了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