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跨过一片绿意登上那个矮坡往下看去时,浸润在月光下的是一片令人惊叹的花海。二十多年的相处,利威尔知道瑞恩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很自恋的,她也很喜欢仪式感,她最喜欢一个重大日子下的庆祝和纪念,虽然利威尔不觉得现在这一刻有什么好纪念的,他讨厌的要死。瑞恩喜欢花,最喜欢苍兰其次是蔷薇,他想这家伙大概率不会把自己丢进扎人的蔷薇丛里,所以就剩下一个选项了。
在被鲜花环绕的月夜下独自死去,听起来就是个凄美异常的狗屎故事。去他妈的,他利威尔可不会让这女人逞心如意!所以他一甩缰绳冲了下去,墨发飞扬,目光如炬,那架势真是不是常人可比。惊起的飞花同月色起舞,此间五分绝景另五分却藏在他眼中,利威尔已经马不停蹄地找来了,跟着直觉,跟着那些听上去思路清晰实则混乱不堪的想法。当他看到那片被明显压过的雏菊时,理智才稍稍归位了些,还好他这次赌对了。
系统是看着利威尔过来的,它不知道有多少个世界的自己会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个方向,猜着那个男人会不会出现。
“你爱人来了。”它侧过头看着那穿着“婚纱”的姑娘,清澈的嗓音毫无感情地说了第二遍,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它应该立刻去删了利威尔的记忆,完成宿主的最后一个心愿,但不知为何它想再等等,它想没准这回他能同约定一样再次找到她。
利威尔是找到她了,但也许已经晚了,那枚戒指被他握在了掌心,无数遍的呼唤全给地上的生灵听了去。这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模样要叫韩吉看去肯定会笑掉大牙,但他这时候不说就没机会说了,永远没机会了……
“我找到你了,瑞恩。嘁,你这家伙还真能藏,要不是想着你那臭屁的个性谁能找到这地方,各类条件都很符合你的独特审美不是吗?如果有人能把你的故事写成一本书,那一定会放在幻想类的最前面,还是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悲剧。满意吗?但我不喜欢,你知道我很传统的,在某些事情上……可你居然敢把戒指摘了下来啊,这让我怎么能叫你阿卡曼夫人。”他半跪在这儿,用手轻轻抚过眼前的雏菊花瓣喃喃道:“我想开家红茶店,店门口放着种满苍兰的花坛,你一定会很喜欢,像你祖父家的一样。看你躺病床上的小身板也不用继续服役了,在家当废物每日吃喝玩乐也挺好,虽然开销巨大但也不是养不起。你还没带你家人去挪威玩过,小丫头又会说你偏心,瑞文又要说你没心没肺,我赞同他。”
利威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很少一次性说这样多得话,怀着不确定的希望和几乎确定的绝望,可为什么要把戒指摘下来?她真的狠心蹉跎了二十余年却没个结果,她真的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他。
“你说过的那些话全是假的吗,全是一时兴起的,敷衍我的借口吗?”他低沉地说着,灰蓝的眸中是从未显露过的脆弱,那些约定过的话语此刻像刀子般扎在他心底,刺得他鼻尖发酸。利威尔信了,他真的相信在经历这一切后他们会有未来的,他怎么能不相信……
“我来了,我再也不走了……让我看到你,瑞恩……”
他心爱的姑娘有着那样超出常规的能力,就算有一天从这世上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人生竟是如此绝望的故事吗。可利威尔会记得,他一定会记得,曾有个人如此悲伤又温柔的在这个地方写下了无数歌曲,将看得见的未来放在了他们面前,和平安稳的。但没有她,没有她的未来,她没想过她的未来。
会有奇迹吗?
利威尔想着,他应该跨过去,和以前一样让时间抚平这道伤口然后抓住来之不易的平稳生活,度过或清闲或忙碌的下半生。但他仅仅是这样想着就觉得难以忍受,无法呼吸,这伤口将腐烂在心底永远好不了,因为那臭猴子的雷枪炸伤了本该是自己——
“不是。”清澈的女声从头顶上传来,那声音似冬日融雪般寒冷,不带一丝感情。
利威尔抬头看去就见着一位金发蓝眸的女子,她虚虚立在半空,单看那双眼睛是和瑞恩像了七八分,此刻正淡淡地向他扫来,泛白的唇瓣再次开合道:“不是你的问题。”
“你是她身体里的家伙。”利威尔起身瞧着那高挑的女子说道,眉心微微皱起:“瑞恩呢?”
“死了。”
死了。利威尔在心里默默重复着,一阵令人发疯的绝望在瞬间席卷了他,灰蓝的眸子紧盯着那吐出无情话语的女人,垂在身侧的双手颤了又颤。他想到了答案却算错了接受现实的痛楚。这个立下赫赫战功的男人在此刻艰难地别过了头,他看着层层碧波荡到天边,晚风卷着飞花朝无尽的星夜奔去,在尽头挂着个银白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