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未梦见过她。
一开始的几年最为难熬,失去的记忆刻在他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基于那人的条件反射,利威尔的身体记得清清楚楚,可他大脑一片空白。他至今记得卢娜在他问出“瑞恩是谁”这个问题后的表情,那样绝望,那样痛苦。之后她被安娜照顾得很好,却再也没和自己亲近。
这是第五年,红茶店的生意普普通通,考虑到他的军衔和国家补贴,利威尔的生活实际上是很好的。他忍着洁癖在家里养了只猫,因为他好像记得他是要养猫的,但为什么要养猫他却不记得了。碰到这种情况他已经能轻松应对,想不起来了……哦,那一定是关于瑞恩的事情。看吧,很轻松。
他甚至能编出他和她的故事,基于消失的回忆和一些怎么也改不掉的习惯。他和她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瑞恩喜欢逛花店总会买几朵装饰花瓶,一定要有半开的百合。她会带明天的早饭给他,最起码两个品种,随后纠缠着问哪一个更加好吃,不能是“都可以”“差不多”这样的回答,她会生气。瑞恩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多到利威尔桌子上都摆不下;瑞恩吉他弹的很好,随便唱出的曲调都能收录;瑞恩和他走一起时会牵手,谁先主动不重要;瑞恩听得懂挪威语,不然他没办法一个人完成那一段在挪威的旅行;瑞恩喜欢吃第七街道的牛排,孜然味的,越多越好……他不确定,但一定是这样。
可是她去哪儿了?
她能去哪儿?
帕拉迪岛没有她,马莱没有她,北欧没有她,哪里都没有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要结婚的……
哈,原来是这样,看样子她还是个骗子。
那个晚上利威尔久违的没有睡好觉,他会有这样失眠的时候,满脑子想着关于那失踪家伙的一切,然后在心脏短暂的抽痛下迎来又一个和平的明日,连昨晚的煎熬都似泡沫般散的没影。他的情绪调节能力实在太强了,强到令他怀疑是不是有不可控的力量在操作,但怎么可能呢。
时间继续走着,人们逐渐老去,惊心动魄的战局和脍炙人口的英雄事迹被写进了书本,活着的历史所剩无几。等到他成了最老,最老的那个人,他坐在轮椅上翻着那本老旧的画册,他最钟爱的一页,出自夜行组佩恩之手:黑色长发的姑娘站在一片树影婆娑下,年轻的他站在那人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利威尔单看画就明白那时候的他俩肯定已经有点东西了,至于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却不清楚,这是瑞恩留在岛上的唯一肖像,也许还有其他的被克劳德家人带去了大陆。但这是利威尔描摹故人的依据,所谓能成为人初恋的长相究竟是怎样的,他终于有了个定论。
而且那的确是会成为人初恋的模样。
利威尔?阿卡曼,在度过了他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后,又度过了他闲得出屎的后半生。他是幸福的,除去那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他是幸福的。
最后的最后,在合上眼之前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将钻戒紧握在消瘦枯槁的手中。干裂的嘴唇颤了又颤,最后那一丝光亮消失在了灰蓝的眸中。
利威尔?阿卡曼,帕拉迪国杰出军官,为前调查兵团团员,曾多次立下杰出战功,与韩吉?佐耶,埃尔文?史密斯为挚友,享年九十七岁。
I LOV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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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②
可她能去哪儿?利威尔朝医院大门边走边想着,他曾答应过瑞恩,不管她藏到哪儿都会找到她。那时他们还在北欧,一个从咖啡店出来的秋末下午,骤降的雨水叫不少人在店内驻足等待,可他们却上了一辆回去旅馆的福特,而那段对话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原来在那个时候……啧,该死!
“利,利威尔少佐?!这么晚了您是要……”
“备马,我要出城。”利威尔从士兵手中夺过那份出入人员表,在最后的空格里签上自己的大名,随后催促般地环着双臂站与一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焦躁。
城门口的领兵看那人阴沉到不愿多说一个字的表情,忙接过那份表单给另一旁的士兵暗自使了个眼色,虽然事后的汇报很麻烦,但现在不让这位利威尔少佐出城恐怕会更加麻烦……领兵果断选择了顺从。
利威尔出了城,他没朝那家伙最喜欢的湖边或是丛林的方向跑去,而是策马奔向记忆中唯一的一片花田。那地方在几年前还是一片凹陷的平原,许是巨人消灭后少了无情的践踏,让那些本该开在这儿的生灵活了过来,也许是风从岛外来的旅人身上偷走了三四颗花种,也许是鸟儿带来的春日福音,不管如何现在那儿的花开得比特罗斯特区的面包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