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危机监察机构并非没有预想过,只是危急的事态已不容许他们多做考量。
然更深的危机还在成功降落之后。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基础庞大的数量,出上一、两个差错,就会暴露出尾大不掉的弊端,进而牵累一整个潜在群体。
报名勇士计划的参与者,除了积极探索对外探索的冒险队成员,还不乏掺和了被桃花源基地养得天真烂漫,不食人间烟火的新生代。
他们蔑视古人的知识,把嗜血的角斗场视作儿童的摇摇车。未曾创下丰功伟绩就自诩为济世圣人,打出天道将亡的旗号,大规模招揽从属。
浑然疏漏了修真人士可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从他们嘴里撬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末法时代,修士一脉尽数断绝。人们对其认知要么停留在编纂的谣传,要么停留在御剑飞行、一日千里上。而这依靠现代交通工具照样能办到。
若搬出修士一人即可力破千军的说法,还会引来更多的嘲弄——
依赖现代军事力量,还能毁灭星球呢。
把人类一脉相承的结晶视为囊中之物,将科技的伟大认成了自己的伟大,从而忽略客观因素,凭借主观需要摘取悦耳的言论,就势必会猛栽滑铁卢。
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
还不只限于他一人支付。
以邪修使用搜魂之术,从方外之人的灵魂里探听索求物为起点,十业大界掀起狩猎方外之人的狂潮,具体价格细致到以手指、耳朵等身体部位规定好价码。
物以稀为贵,比起未来的将来会爆发毁灭人类的大灾厄,人们更宁愿纵情声乐,从未曾发现的人种上,逗弄他们,聊作乐趣。
方外之人的地位被量化,量词被称之为头。
黑市里面流行的话术是,“今日捕到一头方外之人,待宰。”、“出售一头方外之人,明码标价,不议价,速来。”、“我捉到一头母的,公的在旁边挣扎得太厉害,我把它的头给砍下来,当凳子坐。那头母的见状,嗷嗷的哭,滑稽死了。”
捕猎方外之人的热潮,以羡瑶台将穿越者的来历和未来会出现的危机全盘否定为节点,彻底推向高峰。
本来还隐匿于冰川之下,暗流涌动的捕杀,干脆摆到明面上来,露人眼目。
参与者上到响应羡瑶台诏令,击杀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党羽的名门正派,下到急着蹚浑水,好分一杯羹尝尝鲜的邪修、妖修、魔修。
仅有一开始就防微杜渐,阻断与同乡人联系,将自己隐入当地民众的穿越者能勉强存活。
也只是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和平。
在堪称作弊的搜魂术,以及各类层出不穷的寻踪觅迹术法下,方外之人就像地里的萝卜,一个、两个被拔出坑,孟寻亦是其中之一。
往事不堪回首,稍微回想就会隐隐作痛。
被剥开又重新缝制的面皮在痛,敲开脑壳,倒出脑髓,又用其他代替品补齐的头颅在痛,逐渐勒紧的胸骨,压迫得孟寻难以呼吸,她拿起茶水就要泼。
“跟我,还搞上威胁这一套了?”
解裁春眼疾手快,用扇子抵挡。
孟寻见不能泼她个一激灵,手稳住,没泼。把杯盏重重往桌面一摔,“你,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样的你……这样的你……”
本该是所有方外之人里,要么一马单先完成监察机构布置的任务,要么在这没有活尸横行,暂且保住安宁的地界,最能置身事外的个体……
全都被她毁了。
孟寻抖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捂着脸,克制着自己,维持冷静。
解裁春等了等,没等到人发泄,心知必得受此一劫。
果不其然,她手一撤下来,温热的花茶一把泼她脸上。
“那你猜对了!”孟寻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作势要走。
猜对了还泼,这暴脾气。解裁春抹了一把脸,“听你的口气,该不会是你背叛了我吧?”
就连此时此刻,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玩乐般点明扼要,都叫孟寻怒火中烧。
不得理的人,往往会用提高音调来弥补心虚,她怒道:“是啊,我出卖了你,你高兴了吧?我是个叛徒!我背叛同乡的伙伴,一心想着保全自己!”
“你满意了吧?你可以审判我了!”
解裁春沉吟着,没说出指责人的话。异地而处,“那你当时一定过得很痛苦。”
蓄满眼球的热泪,夺眶而出。孟寻踉跄地后退一步,“烦死了,你太让人讨厌了。”
人揣着手,愤然离席,袖子里藏着解裁春方才碰出她时塞进来的纸人。
解裁春用手帕擦脸,膝盖往上一顶,从桌底夹缝捞出一只指甲盖大的纸人,“师兄,听够了吗?”